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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失去的,就從哪裡找回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前記:
有時候小說就像這樣的:將每個角色的話語、思維和各章節背景、情節給拼湊起來,堆七巧板似的砌出個完整故事。這與一貫平鋪直敘的文章相比,少了齊整方正度,卻多了不協調的變化性。
如果你要求一隻毛蟲啃葉子標準從上到下、由西至東,想必再好吃的葉子該毛蟲都會倒盡胃口。所以,姑且讓我當一次這條任性的毛蟲罷∼(笑)

2002.8∼寫在發稿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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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人界。

幻海的寺廟庭院中,櫻花每年開。
「如果我不願意呢?」
「理由。」沉沉的聲音。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藉口。反正…」藏馬揚手送著櫻瓣向天,頭跟著仰了起來,而眼神卻落在樹上安躺的某抹玄黑,「…就是不願意。」
「那我也不放手。…絕不放手。」
雪菜走了出來,端著一杯熱茶,「藏馬先生,這是我剛泡好的…快進去吧,大家都在等您。」
「我想在這兒多待一會兒。」狐狸極清雅的笑,雙手捧握溫熱的茶碗,「雪菜,謝謝妳。」
「不客氣。」
目送著冰女離開的身形,藏馬低低呢喃。
「我不想傷害她,但如果非得殺掉她才能使你屈服,我會去做。」
「呿!」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你敢動她,」飛影懶懶地翻了個身,「我就宰了你母親。」



Ⅱ﹒
--拉麵攤。

「喂,告訴你!不是我要發牢騷,但一連串的混亂只讓我覺得『怪事年年有,〝我身邊〞特別多』!」
「……唔…」
靈界往生作業部,最近加了新頭銜叫「死神cosplay中心」,由名字可知,這單位的帶領人上工時個個奇裝異服,標新立異,只到沒把靈體嚇死的地步。
而原任靈界人力資源處薪資部裡的大嘴薪資單印製機在被借調到往生作業部後,立時成了大嘴人界死亡名冊印製機。打來到此地開始,它的心情從來沒好過:一位酩酊大醉的技師以粗魯的手法打開它的肚子為其更動內部工作設定值順便兼零件維修時,兩眼朦朧地在拼裝過程中少鎖了七十二根螺絲,又多旋了五十九個大螺帽;而它堂堂一台印製機身上竟總是貼滿帶領人們下一次打算cosplay角色的服裝設計圖,或是捲疊層積著一雙雙穿過的鏤空蕾絲邊吊帶黑絲襪與百來頂五顏六色、上沾有汗水、香水、髮膠與速乾混凝土的假髮,還有粉餅、眉筆、面膜、口紅、乳液、晚霜、香水、卸妝油、洗面乳、化妝水、護膚液、防曬油、隔離霜、耳環、項鍊、戒指、手鐲、腳鍊、腰帶、墨西哥大披肩、水洗麻繩纖維、乾燥枯萎的花束、裝飾用羽毛、豬鬃、面具、羔羊皮…種種種種,都使得它自覺整個機體負荷過重且看起來很「雜碎」(這是形容詞)。
故而這機器邊哀嘆著自己所適非人,又不如往生作業員們花枝招展,邊讓心情指數呈直線下墜至鬱悶臨界點的谷底,多次接受治療的結果,換得了一個月內可免費二十次進出靈界機械低適應效能心理輔導中心的特級會員卡;再加上它抱怨替它定期保養的技師學徒將油費折半下了自己荷包,給它上的機油不夠多,工作時總讓那些多餘的螺帽和未鎖緊的零件板撞在一處,喀喀作響的噪音傳出,落下大量的漆屑與磨損的機體粉末,也只徒然惹人討厭,旁人對它亦從沒有隻言片語充滿關懷的愛心,這更是讓它的脆弱心靈飽受摧折與難堪,也終於了解為何往生作業部平均每三個半月便報銷一台印製機的原因。
因此,在某個人界的快樂星期日裡,為了充分表現其憤怒、無奈與不情願,它卯足了勁全面暴走,將人類六分之五都收進了轉生名單中,全部當天得斃命;至於剩下的六分之一--殘餘的幸運兒--則是那台大嘴人界死亡名冊印製機終於因超時工作當場崩解而僥倖得以存活。雖然這對大嘴先生來說是項慘劇,但它終於閉上了那張大嘴(實際上來說是裂得再也合不起來),不再嘀嘀咕咕像遲暮美人點數臉上的皺紋與黑斑兼順便嘮叨著青春年華分分秒秒的須臾逝去,這對流動率大的靈界往生作業部若干年資據說已達到接近鐳226的半衰期的女性員工來說,倒是稱心如意。
在最早的一開始,沒有人注意到堆滿七千零兩百零一個大紙箱的那一大疊資料將會帶來什麼可怕的結果。帶領人們忙著一邊在秀麗臉蛋上描繪著變形扭曲卻不脫精緻細巧的古式死人妝(據稱是仿照當下最流行的「後畢巴頹廢:後畢卡索式巴洛克華麗頹廢風」設計內涵,再披上叔本華「非理性審美觀」繖金繡花薄面紗而來),一邊嚼舌根說著:好討厭!最近的工作量又增加了,非自立自強組成工會聯盟向靈界抗議,要求加薪和額外福利不可…這點薪水讓我們成天累得半死,不公平嘛∼真是…之類云云,而誰也沒去理會那七千多箱中是否有不該死去的無辜老百姓。就連靈界的最高代理人:小閻王,也沒察覺這些。傳聞長期精神壓力過大而導致神經衰弱的他那時正沉醉在來自魔界的超級推銷員卡比都﹒Ⅰ所謂的〝有史以來最優質的SPA心靈之旅〞芳香精油療程中,魂遊異鄉,樂不思蜀。
於是乎,為因應短期內所需求的,如此龐大的死亡人數,那幾個小時裡人界還真是熱鬧歡樂得如火如荼:幾個擁核武以自重的大國領袖在瞬間突然出現遺傳性官能分裂症,精神錯亂地扭曲著羊癲瘋或跳舞症特有姿態,爭相撳下核武系統發射裝置鈕;軍火販子當街拋送一箱箱的彈藥、槍枝、手榴彈、火箭筒和小型迫擊炮,讓長期進行內戰的幾塊民不聊生地在幾陣撕裂鼓膜的喧囂後頓時杳無人煙,只剩一小抹淡得聞不出血腥味兒的硝煙飄過安地斯山巔、阿爾卑斯山谷和吉力馬札羅火山口;至於千百光年外的遙遠星際訪客,在來此地觀光時瞥見整個地球幾呈癲狂的狀態,以為是全球性的跨國嘉年華會,為了對此盛宴表達一定敬意與積極參與度,有著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大腦袋的外星人們率領了整個UFO艦隊群,差不多有百來艘吧,在全世界的著名地標如艾菲爾鐵塔、吉隆坡雙子星大樓、萬里長城…等都各繞了二十來圈,並表演高超且詭譎的花式飛行技術,最後,興高采烈的他們在對喜馬拉雅山群作最後一次禮讚後準備返航回家時卻不慎於空中追撞爆炸,無一倖存,震擊波立時粉碎當時正仰首觀望的一萬四千個山國住民的身軀;而在自然災害方面,短短四十分鐘內,諸如隕石暴、火山爆發、地震、海嘯、颱風、龍捲風、水災、突發性的各種感染三分鐘即刻致命瘟疫、旱災、火災等造成大規模死屍的全面不分區自是不提;值得注意的是一大群蜂鳥、蝴蝶、蜜蜂、蒼蠅、老鼠、螞蟻、蠍子、蠕蟲、水蛭等小動物像趕著擠進聖保羅駐守的天堂大門般,蜂擁入所有被視作孔竅之處:電源插頭、飛機排氣管、飲料吸管和人類身上任何能進入的地方:鼻腔、口腔、耳孔、毛細孔…及若干較不便當面直言之處;關於後者,簡直是將人體當填充娃娃般,活活把人「充實」到圓飽得能在地上滾的地步,然後爆開…
終於,在動亂中被喚醒的大冰河時期正摩拳擦掌,醞釀著要再次征服地球的野心時,小閻王終於從酣眠中醒來,起身處理那堆已經把他的身體推擠到房門之外的文件富士山。
然後,所有的動盪就像瞬間結凍般凝止了。
「然後,螢子也就這樣死掉了。」幽助說著,愛憐地望望左手背,在上頭輕敲了兩下,「桑原也是,老太婆也是,我老媽也是、靜流也是…」
總之,人死的太急、太多,值得一看土地因無法立時消化過多的屍體,像懷孕的婦人害喜般嘔咳出一截截未爛完全的頭顱、大腿、手臂等,泥火山一樣地攪和、噴濺著噁心十足的臭氣與黏糊;火苗也嚇壞了,不敢吞噬屍體,在尚未碰觸屍體的一瞬間就自動熄滅;各大洋、湖泊、水澤同樣拒絕收留人類殘骸,它們如鯨魚噴水般讓死掉的人滯留在空氣中,的確蔚為奇觀。但沒想到連空氣也不喜歡,東推西推的結果就全送到了外太空…一個星期後,一大票受內壓膨脹而自爆的屍身被隕石帶著回歸地球,意圖很明顯:你們這些低等住民別企圖擾亂宇宙衛生。
最後,無計可施、瀕臨發狂的屍身們侵入了仍倖存的生物的睡眠中,盼望藉由作夢者幾無知覺的囈語與昏沉,而在朦朧模糊中讓猛烈的意識洋流盤旋席捲著將它們大卸八塊、生吞活剝,以便它們從此安息休憩得永生…這個尚未實際行動的不良企圖很快就被八卦媒體揭穿,凡能作夢的生物沒有不為這同仇敵愾,若干更義憤填膺、更具前瞻性的所謂領導人物,還組成一全球性的「拒夢自治會」,凡參加並崇奉該會信條的忠實成員全是一派兩眼浮腫的標準熊貓樣,放眼望去,好像全是戴了墨鏡的大牌電影明星。終於,在該會會員猛吞毒品、興奮劑致使數月不眠的積極奮鬥與為此花去的大量金錢而通宵達旦的狠毒詛咒下,俗話說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老天有眼,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此項措舉成功地打擊了那些不懷好意的詭詐屍體們,將其一個都不放過地全部驅逐出(夢)境,同時間也不慎活活餓死童話寓言中近八十隻稀有珍貴的亞洲食夢貘和西洋竊夢小魔鬼,這對兒童文學界與口傳故事界造成了相當大的且無法彌補的創傷,但,「任何行動難免有犧牲!」這句出自該自治會主席之口的名言,也成了該會成員此後凡為一己之私傷害他人時的最佳辯駁。
可,說實在話,在這場荒謬愚蠢的鬧劇中,真正拒絕合作的是細菌等在地球生態圈中屬於清除者的簡單生物,這些不妥協的傢伙們開了場「迷你」小型記者會,極其纖細微小的呼喊透過僅存的傳播網向世界聲稱因當下工作量太大,有礙其孢子族群分裂節育計劃的有效推廣與實施,經族群中若干大老開會討論並經過「極其煎熬的痛苦思量」後,違背良心地決定宣佈向所有屍體掛出「停工六個月」的長期休止符,大膽而果敢地向造物者賦予給它們的生態平衡責任說「不」。
總之,那陣子處在有如盤古尚未開天闢地的渾沌裡,地球上堆滿了、飄滿了、浮滿了、疊滿了不朽不腐不壞不敗的低聲啜泣或嚎啕大哭說著要歸屬母親胸懷的血肉骨骼哪!
「…不過小閻王在拳頭下還算夠意思的,螢子馬上就轉生了,寄生在我身上,成為我手上一塊會說話的癬怪,雖然話不多…但我們還是不分開啊……而不想馬上轉世的老媽閒著無聊,在靈界開了個臨時酒吧,說不定你還可以去光顧…」幽助拍了拍對面人的肩膀,「喂,酎你有沒有在聽?」
「嗯…再來一杯!…呵呵∼可愛的小棗…」
「去你的再來一杯!」幽助拿起鍋杓朝酎的腦袋狠狠敲下去,老子講話居然沒人聽!他走到桌邊拿起行動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喂,南野家。」
「藏馬,是我啦,幽助!」
「喔…」
看來那隻狐狸還沉浸在母親死去的悲傷中不能自拔,雖然知道最近飛影留在人界照顧他,但那個火妖也只有每個晚上跟我要去一碗拉麵或便當而已,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欸…我說,你別整天悶在家裡啦,把飛影拖出來,我們到靈界去找桑原、老太婆他們聊天好吧?反正靈界最近鬧罷工,一切作業停擺,我們要潛進去很容易的啦…搞不好桑原還會死抓著我們的大腿,叫我們把他挾帶出去見他的雪菜小姐哩!」
「……是嗎?」
「呃…」奇怪,藏馬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一樣,「那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到魔界去找軀還是黃泉的…軀不是很為因睡眠不足而冒的一堆青春痘煩惱嗎?你皮膚好,我想她會喜歡你親自去給她提供一點建議的!…喔,修羅好像到叛逆期了,和最近發地產瘋亂併一些奇奇怪怪又沒啥用只能堆在那裡發霉的土地的黃泉鬧得很僵耶,看在朋友份上,我們好歹也去幫忙協調一下,起碼把那個滿嘴掛著〝和老頑固有代溝〞的小王八蛋給揍一頓…再不成的話,去找陣、凍矢也行啊,聽說他們兩個湊了點錢合夥開了一個倒掛式雲霄飛車滑雪場,聽說蠻刺激的…」
「沒關係。我會想辦法。」
嘟…嘟……那頭的電話掛斷了。
「好奇怪…」幽助收起電話,回頭卻瞥見一雙盯著他的紅色眼睛,「飛…飛影!拜託∼別嚇人好不好!?」
「哼。」
「對了,你要幫藏馬帶一份豆皮拉麵吧…稍等一下,我馬上弄…」
「不用了。」
「咦?」幽助還正忙著下麵條哩,「為什麼不要?我剛剛才跟藏馬通過電話,感覺他好像很虛弱,一定需要吃東西的啦……好!我這就特製一份超大碗還加雙份豆皮的…」
「我說不用了!」
「飛影,你幹嘛火氣那麼大啊!?……不用就不用…」幽助把手在圍裙上抹淨,替火妖開了瓶汽水,「跟藏馬吵架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現在正處在非常狀況,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咩…說真的,我從來沒看過他會難過成這樣,但話說回來,為了不讓志保利阿姨受病痛的折磨,他這個乖兒子親手拿著刀片替母親送終,也很難為他…」
「…………他針對我。」飛影一直等到汽水的二氧化碳都跑得差不多後,狠灌一口,「他親口對我說的。」
「…早知道我就拌一大杯糖水給你。-_-||||」褐色大眼睛盯著桌上爬行的一隻小瓢蟲,「說實話,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啊?我知道你喜歡他,他…我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啦,但他也沒必要為了甩掉你而利用這次機會殺掉志保利阿姨吧?雖然被你這種緊迫釘人的方式粘著是有點讓人受不了…」
「哼。」一個空鋁罐直直砸到了幽助頭上,在幽助舉手欲擋的瞬間,火妖消失在視線中。


∼待續∼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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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南野宅。

大家都被騙了。
被我騙了……
其實媽媽並沒有死,我趁著上次的動亂將她送到了北海道,讓她回歸人類本該有的幸福。
本來嘛,有了一個像我這樣一個惡名昭彰又仇家眾多的妖怪兒子,她永遠也想不透為什麼在某些風聲鶴唳的時節裡,廚房裡的刀叉會筆直朝她飛去,或是作垂直轉彎,像訓練精準的自殺飛機般俯衝,打算挖去她的一隻眼睛或戳爛她的鼻子;或者,又是牆壁中浮現幾個人形,魑魅魍魎般地游影浮動,以儼然西洋中古諸城堡中的壁屍形態,用騎士的優雅氣派走下牆,一步步地逼近她,意圖嚇得她心臟衰竭…
當然,這些小妖怪搞的把戲馬上就被我識破,他們的下場自是…算了,我不說,你們也知道。那陣子園中的薔薇開得特別燦爛,也是拜他們所賜。(在此,順便提供諸位一個豢養薔薇科植物的良方:善用腐質土。至於腐質土的來源,以埋過動物屍體或內臟的土壤品質最好)關於撫平驚嚇過度母親的問題,些微夢幻花粉摻上一杯安定心神的薰衣草花茶,再和上我恭雅的語言與我十分自豪的優良演技,就能很輕鬆地解決。
因為母親單純…對有良心的人來說(雖然我不是那麼有良心),最大的痛苦在於看見一個單純到相信你所說的任何謊言的人,並因此而得到幸福快樂。但話說回來,如果她懷疑我、否定我,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無疑的,我將會在她親口與我攤牌前一秒中選擇自殺,因我已失卻此世生存的最大意義。
即使如此,我還是將她給送走了,儘管她對我是如此重要。在經歷了該死的靈界莫名其妙的屠殺計劃之後,在確認靈界在至少五十五年內都不會再引渡人類靈魂之後,我放心地將母親送到了北海道,和我的繼父、繼弟(唉∼他們都是人類,和她一樣)生活在一起。
而且…(這點我並不願承認),就某方面來說,她也成了我的負擔…但這並不成為我願意讓她離開我身邊的唯一理由,我只是顧忌,顧忌飛影的那句「我就宰了你母親」,顧忌她的安全,顧忌她的幸福,希望她一直過得好…如此而已………我還是個孝順兒子吧!不是嗎?…我愛她,怎會無緣無故拋棄她呢?…所以,由此得証:我並不是為了讓我自己方便才甩掉她的…並不是…………
但……………………………………「…也不全然沒有。」飛影說,「其實你很自私。」
呔!…就算他說對了又怎樣?………雖然我喜歡揣測他人的心理,但並不代表我樂於對等地也奉獻出自己的私密……呸,就算他說對了又怎樣?!…別以為我不會用這種心理矛盾把他給逼走…這可是本人最擅長的戰術之一:裝扮、演戲……而接下來的我倒真的演出了一大串無懈可擊的角色呢!…即使我一點自豪的感覺都沒有,但我還是十分樂意向諸位陳述並誇耀這幕前幕後所發生的種種細節:
首先,媽媽本是被列入那份混帳的死亡名冊中的。我打昏了那群因過度加班已略呈神智不清的帶領人,奪過其手上一疊關於我們這幾個城市的死亡明細單,竟發現我的家人赫然羅列名單上頭,頓時當機立斷地將媽媽和當時正在北海道洽公的繼父、秀一的名字畫去,空缺則用了桑原、靜流和螢子三人來填補……至於我自己,喔,這次死的全是人類,而我是妖怪,算不了什麼的…
而趁四周混亂之勢,我將媽媽的記憶給消除掉--失去我這樣一個雙面人兒子,對她來說不啻是件好事--接下來,將沉睡的她護送至北海道,交託給繼父和秀一的同時也順道消除了他們對我的所有印象,然後,我種了株巨大的毒蕈,一株能使接近它的人產生種植者所欲造成幻象的毒蕈…
想必之後的事諸位都能猜測吧--我呼天嗆地、頹廢喪志地對著一棵正飄散巨量致幻孢子的植物大演孝子弒親記。我義正辭嚴(又略帶傷感和憂愁)地說,如果要讓媽媽活得那麼痛苦,倒不如讓她死得有尊嚴些……而那毒蕈也真是洞悉主人的心意,它扭曲著菌體做出掙扎與痛楚萬分的種種情狀…我們這一對合作無間堪得最佳演技獎的主角與配角,成功地騙取了雪菜與牡丹的大串眼淚,當然也換得了幽助的滿臉哀淒…至於來了15分鐘便藉口有事離去的小閻王還為此躲在靈界久久不敢見我的面,聽說自責甚深的他,那陣子蓋公文章時全是閉著眼睛的,這樣也好,省得他發現一切都是我搞的鬼--
…至於飛影,那陣子從沒見過他,就連他的氣也沒出現在我房間窗外的樹梢上。但我明白他會用邪眼窺視,可我早有防備,環繞南野家的強力結界週遭全佈滿了毒蕈孢子,他所能見的,也只是一個孝順兒子拄在床邊服侍自己溫柔母親的景象……所以,我想十之八九他是不會發現這臨時湊出而顯得粗濫的佈局,即使我已下定決心將它做到最好!
但為什麼,在我演出替母親送終這幕殺青戲的那天深夜,他來了,還說了那種話--「你少故弄玄虛了…」難道他知道了嗎?…難道我不慎露出絲毫的蛛絲馬跡被他發覺了?……
不,他不會發現的!…而且,這說不定只是刺探而已…他只是試探我…對,一定是的………總之,來個死不承認;他說他的,我演我的,反正我的悲傷與痛苦有一部份也是真的哪:我真正地失去了我的母親…我將她屏除出我的生活……啊,媽媽∼我的母親∼∼
之後,我延續一般人子喪母之後該有的情緒,我依舊憂傷,依舊無神……他開始住到我家,夜夜替我從幽助那兒賒來一碗豆皮拉麵,強迫餵我吃下。
我扮消沉,我裝冷漠,佯作一個失去希望而欲去求死的悲觀者,幻化成蒼白無力的空虛形體,日日在回憶與過往間飄動、迷惘。
我指控他,把所有的罪名都堆在他身上;我傷害自己,在見到他因此而暴怒時心底卻揚起一陣快意。
那晚,決定性的一晚,他終於被我逼走了;我十分驕傲自己終於贏得勝利,然而,遺留在床邊的冰淚石卻讓我覺得消沉、悶然,確確實實地成了我所扮演的一個失去希望而欲去求死的悲觀者,蒼白無力地在回憶與過往間飄動、迷惘、蒐集喜悅與淚水…
而接下來的我,該怎麼辦呢?…我還剩下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不!!!!!
突地,電話鈴聲響起,是幽助打來的,他說繼父捎電話告急,說媽媽又生病了,要我快想辦法。
當然,我會想辦法…我當然會想辦法……我的生存意義就恰恰在此啊:為了南野志保利而活!…誰說我什麼都沒剩下呢?…誰說我什麼都沒有呢?…
母親,為了您,我願意犧牲一切,一切!!
匆匆回一句「沒關係。我會想辦法。」後,我掛斷電話,忙忙收拾行裝…
我要去魔界。
我去找黃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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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某樹梢。

我沒有碰他。
縱使那天晚上月光照下,將他赤裸的身體勾勒得線條極韌美,我吻遍了他全身,但我並沒有碰他…
事實上,是我沒有辦法做到最後一步。
開在額上的邪眼讓我見著他用刀片割斷那人類女人的氣管,讓我見著他難過自持,對著窗口掩面低泣。
然後,我奔去找他。
「你少故弄玄虛了…」我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知道其實他也有些興奮,因我失去了威脅他的人質…我猜。
而他頭一抬,冷冷地說,「我先殺了她,就不勞您費心了。」
我心一凜,果然…他針對我,全是針對著我。原先猜測的臆度全成了真,我彷彿見到為那女人劃下那一刀的人化作了我的樣貌,我手上染滿了像他髮色一般艷麗的血液…
「這下你高興了?」他走至床邊,替已冷卻的屍體蓋上絲被,「一命抵一命,你最好看緊雪菜。」
「藏馬…」我喊著他的名字。
他卻再沒睬我,窘迫的我惟有躍窗離去。
〝我不需要你〞--這是我從他清寒的眼珠中讀來的訊息。
那麼,現在的我,又留在人界作什麼呢?檢視自己的雙手,上頭寫滿由殺戮、刀疤、傷痕、創痛、血跡、灼燒…所構成的歷史,但是,卻多了一份撫摸過他身體後的暖意。
他的身體……
那女人下葬當天,碎草瀰漫的崗野上到處都是屍塊和肢體,當他喚出食肉植物將他母親給吞噬後,我看見那張狐狸臉上竟有一痕看似得意但帶些落寞的微笑。
「飛影,」狂風吹得他滿頭亂髮,連語聲都飄飄茫茫,「她死了…我是該高興吧……我是為了自己的方便才殺掉她的嗎?有嗎?」
我下意識曲解了他孤淒的笑與問語。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我就是想傷他,狠狠地傷他。
「…也不全然沒有。」我說,「其實你很自私。」其實真正自私的人是我。
「或許吧…大概……」他轉過身,準備回到那個空寂的家,「……你說得很對。」
我跟了他回去,之後索性賴在那兒不走。幽助說若我願意照顧藏馬也好,那單細胞還邪邪地笑說,說不定我和那隻狐狸很快就會有結果了……而藏馬,他也沒提什麼,他仍舊沉浸在自己失去母親的空洞世界裡,對我的駐紮視而不顧,彷彿我只是個活動家具般……
但當時的我心裡真正所想的卻是:待在南野家監視著藏馬,以免他某天施詭計傷害雪菜…
其實真正自私的人是我。
可是他並沒有任何行動,他坐著,站著,躺著…總是不離他的房間,以往清爽潔淨的小室開始灰塵遍佈,大片蜘蛛網成了壁紙剝落之後的牆壁的最好裝飾;風雨密佈的幾個晚上,他大開著窗,任由冷雨打濕他身上僅著的一件單薄襯衫…
「為什麼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我氣憤地將他丟到浴室時,他茫然地說,「我只是想看月亮而已。」
然後,他就鎖在浴室中再不曾出來,當我破門而入,只見到他整個人埋在一浴缸的冷水裡,凍得唇青發紫。
他不吃飯,我填鴨似地硬把一勺勺飯菜往他嘴裡送,幾次差點讓筷子戳破了他的喉嚨;他不肯打理自己生活起居,於是我頓時成了二十四小時的保母般,監督他、要求他…甚至代替他做這做那。
然後他會問:「你厭煩了嗎?」詭異的冷笑隨著話直如長鎗般扔過來,「我猜你不會厭煩的…你不是說你絕不放手嗎?」
接著他就狂笑,笑得更瘋狂的時候,我就恨恨地摜他兩耳光,「別逼我!藏馬!!」
「那你就走啊!」他窩在牆邊蜷曲著自己越發瘦弱的人類形軀,「我不需要你!我不要你!…我只要我母親!!」
「她已經死了!」我吼了起來。
「是你殺了她!」他一躍而起,大聲指控,「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兇手!!!」
如今,他的話語還是縈繞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我不禁想,我真有那麼齷齪嗎?真有那麼卑鄙嗎?…我已承認了我自己自私的罪,難道還要我再承擔其他?……有必要嗎?…我也不過、只不過是迷戀上他,喜歡他而已…
難道為了愛,真要背負那麼多?
於是,那一天到來了…我們決裂的一天,我終於願意鬆手的一天……
在很久前,其實也不太久,我有趁他熟睡後偷著吻他的習慣…我猜,一定是被他發現,否則他不會想到這法子來對付我…
當著我的面,他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媚藥。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只想為什麼他忽然主動喝起水來,在平常,都是要我發覺他嘴唇有些發乾而強向他灌水時,他才勉強嚥下。然而,這次,他自發地喝了水,我還竊盼是否他終於解開心結,願意接受這樣自私的我……但我著實太天真,他根本沒考慮過接納我的可能…他只想傷害我,就像我曾傷害過他的一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飛影…」藥力未發作前,他極清晰而冷靜地說,「如果你要我…來吧!」說完便主動(又是一個主動)褪盡了衣服向床上倒。
我該如何回溯那個景象!他本就很美,剛毅堅強的英氣,但受媚藥作用下,他的美多了神秘的魅感與誘惑;我撫過他光裸的肌膚,感到那平滑的組織下纖韌的肌肉正顫抖著哭訴慾望之所在;接著我也上了床,吻他,鑑審著他的一切,及至凝視他那雙帶迷亂而水意溶溶的綠眸時,我才發現自己竟是差點就成了落入毛氈苔叢中的可憐螞蟻……
倏然,我給了他幾拳,讓他好好在昏迷中消化這該死的藥物功效吧。
再然後,我走了,沒打算回來--臨行前把冰淚石放在他枕邊--我猜他會把它丟掉。但我不在乎,我只是為了證明我自己曾經存在過,如此而已。
再接下來的日子呢,我又要如何?……剛剛去見了幽助一面,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忌妒起他那種隨時都能悠哉過日子的心態。
…………算了,一切無所謂。
我要回魔界。
我要去找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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Ⅴ﹒
--百足要塞。
他已經很久沒再回來,我也很久沒再想起他了。
「飛影。」
「哼。」
「打擾我的睡眠,你的態度還敢那麼差啊?」
「哼。」
「人界那頭死了一大堆雜碎,巡邏隊也因此被解散了,反正沒事做!…嘿,常翹班的你總不會是為了忽然失業而來找我要新工作的吧?」
「跟我打一場。」
「我想睡覺。」我抱著枕頭,軟軟的,很舒服。誰願意放棄這溫柔鄉去陪那隻火妖打得滿身狼藉?
「呿!」 
「怎麼?倆口子鬧彆扭啦,一臉不高興?我猜猜…是因為他晚上不讓你跟他睡同一張床,就這樣吵起來了?還是說…」呵,那傢伙紅了臉,逗他真的很有意思。
「閉嘴。」他走近床榻,一字一句,「我跟他沒有關係。」
「果然是吵架了!」
「軀,」他既制止又是索求的音質,「跟我打一場。」
「沒興趣。」
「………」
真是!泛紅的死魚眼盡盯著人瞧,這樣我哪睡得著?煩死了!「你是純粹發洩?鍛鍊自己?…還是想死?」
他沉吟了下,「……哼。」
本只是開玩笑的我直起身,鮮藍的獨眼大睜著望他;墨色的身影孤寂、瘦削而倔強。
……盡是死氣沉沉。
飛影哪……
「好吧,魔界二十九層南南東部,去找個叫『壽』的族群。」倒回臥榻,我闔上眼,卻是再沒有睡意,「你應會在他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
「……軀,妳是個好女人。」他離開前,忽地在我唇上點了一下,「我真的喜歡妳。」
唉∼只是為著一隻狐狸罷了,何必?
這個笨孩子……



Ⅵ﹒
--癌陀羅城。
他已經很久沒再回來,我也很久沒再想起他了。
「藏馬。」
「嗯。」
「我們好久沒有碰面。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嗎?」
「你還真是開門見山啊,黃泉。」
「不然我們會一邊寒喧客套一邊使心機,結果到最後不歡而散,不是嗎?」
「呵呵…」
「說吧,藏馬,有什麼要緊事需要你親自來找我?」
「是這樣的,聽說你新把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部給買了下來,但迄今尚未正式探勘過吧?」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我朝他邁進了一步,「沒錯,那地方是有些異樣。本來我打算在那裡分區蓋哥德式、拜占庭式、洛可可式和美洲印地安原住民式…等等的花園住宅區,專門租給一些長期喜歡跑來跑去到處旅行但又懶得走太遠的暴發戶,在他們從這個區搬到另外一個區享受異國風情的同時我也能順便狠撈一筆…可惜詭異的煙霧充斥其中--某種致命的毒氣--因此我把那一帶的建築計劃全緩下來,也讓人把它暫時給封了……」
「這樣啊…那麼,」他的聲線略略上揚,似乎很高興地,「給我通行證,我想去那兒看看。」
「……」在我忖度著他的動機時,耳邊卻揚來他愉悅的清音。
「我老早就聽說九十二層有新種植物!趁這次你收編了那塊土地,我一方面採集我要的,一方面幫你探勘,豈不兩全其美?」
「藏馬。」我又向他走近一步,本想阻止他,但又因某事而煞住了腳,「…你身上有那隻火妖的味道。」
他的心跳加速了兩拍,三秒後又回復原狀,極規律地鼓動,「這跟你沒有關係。」
「的確與我無關…」把一塊鉛製的,上有癌陀羅城徽的手牌交給他,「你要去就儘管去,不一定非得來跟我拿通行證不可。」
「嘿…我只是不想在路途上殺掉太多對你忠心耿耿而擋我的路的妖怪而已。黃泉!」他笑著,輕盈的脆聲泛開,在他離去之後,「…你真是不了解我對你用心良苦唷。」
用心…良苦嗎?…
騙子!



Ⅶ﹒
--魔界二十九層南南東一隅。
壽族是魔界中少有的,與世無爭的妖怪族群之一,性情樂天知命,愉悅溫和。之所以被稱「壽」,原因在於族人只是長成,並不會老死,唯有當他們自覺靈魂達到一定的「構築」時,樂天知命的他們就會明白是自己該說再見的時候了,接著他們封閉住整個自我的內在間壁,以十分自然的方式在兩秒中集體暴斃。
即使如此,這種情形根本沒有過。基本上,由於族群人口不豐,再加上向來與世無爭,沒有強烈外力的刺激影響讓所有人的生命同時達到一定領域的超越,因此壽族從未有集體暴斃的歷史事件產生,偶爾為一兩人舉行葬禮,族中便視這為一等一的大事了。
先前說到,壽族很溫和,且相當害羞。然而,在極少的狀況下,他們遇到外侮,尤其是將他們貶至一文不值而能挑起他們強烈怒火的敵人時(要惹他們生氣還真不容易),他們的性情頓時由一個極端趨向另一個極端:極度好戰而暴虐血腥。
就像現在,壽族人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一隻妖怪,身量矮小但氣勢卻如巨靈般沖天欲破。重要的是他的酸言粗語讓壽族部落感到空前的莫大污辱。
「老不死的!」記得那隻火妖是這樣咒罵他們的。
總之,被挑起怒火的壽族人們不分男女、老幼,輪番接替,下定決心不把眼前這個黑衣小傢伙打死絕不罷休。而飛影嗜血的紅目在此間得到相當量的襯托,殺戮,被砍斫、燒灼倒地的壽族人竟如不倒翁般一個個前仆後繼,這群像單細胞生物般再生的笨蛋還真是絕佳充滿娛樂性的消遣玩具。
火妖把這當作遊戲、鍛鍊與最終,既發洩、又磨練瞬時的戰技,接著求取精力衰疲時,身受十數隻長矛戮穿而招致的雙眼一翻。
飛影倒地。
喧嘩不休的壽族人瞬間便平靜了下來,他們很驕傲自己貢獻了身上所有的能力與天賦來保護存留他們的珍貴部落。因此,他們開會決議,先將飛影的肉身用粗鹽醃起來,掏空內臟後再加以風乾,準備在下一次祭典時當作他們向上天奉獻的祭禮,這是多麼得來不易、珍貴強悍的祭品!
是以,在下一次月圓時,他們將飛影的屍體以火焚燒獻給上天後,全族便唱著讚美歌,同時封閉所有對外的內在間壁,以不亞於人類若干教派聚眾喝氫酸鉀的壯烈方式集體自殺,完完全全、乾乾淨淨地毀滅了「壽」這個種族,一個子兒都沒留下。
嗚呼!



Ⅷ﹒
--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一隅。
幻作妖狐的藏馬漫步在此間,手邊執著吸入器,每隔一定間歇,便把那湊近鼻子狠狠嗅上一兩口。
這裡其實什麼都沒有!誰都知道買下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這塊土地的黃泉根本就是個白白浪費錢的大傻瓜;誰都知道這裡根本像金星一樣乾燥,像水星一樣難以接近;誰都知道這裡根本長不出植物;誰都知道這裡終年飄散著毒氣;誰都知道這裡危險處處,連地上的一塊石頭都可能要人命;誰都知道…
藏馬也知道這些。
但他比旁人多知道一點,這裡真的有植物,一種叫「夭」的飄蘋,終年像煙霧般捉摸不定,唯有朔的時候,藉著生物的血液,它才有在空氣中浮現的短暫可能,像一艘艘金色小帆船地滑行,捎來陣陣幽香。
而若把這種香用普士羅種的鬱金香樹的花蜜維繫住,收集至瓶中裝有純度65%的硫酸中,就成了治癒志保利肌肉不正常纖維化的特效藥。
是的,藏馬摯愛的志保利媽媽〝又〞生病了。不過,這是他假想中的母親,真正的志保利還在北海道活得好好的呢。如果要說藏馬是錯亂了也行,總之,他在與黃泉會晤前,或是與幽助通電話時,又也許是在更早之前,精神狀態便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正常。
總以為自己的存在價值是為了母親而活,然後,這點小小寄望被某個火妖打破;再然後,他把飛影逼走,而飛影真的走了…所以,現下什麼都沒有的他要重新把自己的生命意義找回來:妖狐藏馬是為了南野志保利而存在的…是的,是了…為了志保利而存在…那是當然的!否則何苦勉強自己長期偽裝成南野秀一留在人界,還騙自己說是心甘情願?…是了,是的…對!絕對沒錯!!否則又何必…
今日正好值朔啊,時候差不多了,藏馬割斷左手的動脈,讓血噴灑在空氣中……
唉∼哪來的飄蘋?…虛空中什麼都沒有呢!
不信邪地繼續讓刀刃在身上刻畫,一橫橫、一徑徑地縱橫交錯在肢體上成就模糊噁心的圖案。
「別捨棄我…」藏馬呢喃著倒下,妖狐型態回復成了人身。
這裡其實什麼都沒有!誰都知道買下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這塊土地的黃泉根本就是個白白浪費錢的大傻瓜;誰都知道這裡根本像金星一樣乾燥,像水星一樣難以接近;誰都知道這裡根本長不出植物;誰都知道這裡終年飄散著毒氣;誰都知道這裡危險處處,連地上的一塊石頭都可能要人命;誰都知道…
某塊染血的石頭向著尚溫熱的,嘴邊咕噥細碎話語的抖顫身體爬近,接著擴張、包覆吞食了他。
哀哉!


∼待續∼





下一章








∼哪裡失去的,就從哪裡找回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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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
a.
--靈界。

我的心神不寧,眼皮直跳…我知道有事發生,但不知道將會是什麼事…不過,若不先將我眼前的麻煩處理掉,我想我也沒多餘的命去思量未來的一切了。
他站在那裡,看起來一副尖酸刻薄的要人命表情,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樣子。
「飛影。」
「……」
「你來報到的時間嫌早了點…」我雙手交握著,嘗試讓自己更有說服力,「恐怕需要在靈界待上一段時間,等我們處理好所有的…」
血紅的眼珠瞥了上來,然後是表示不在乎的一聲鼻音,「哼。」
這小子…
忽然間我覺得很匱乏,「匱乏」,一種精神上的虛形崩解…我想起我在靈界所受的教育,還有被規範、被約束的一切一切,似乎就是為了所謂的「服務大眾」而活,雖然在這點上我們就此便利而做過不少骯髒事…像仙水那回就是…但,基本上來說,我忽然羨慕起被我們牽制著生死的靈魂們,他們可以任意地說不道是,而我,在上次公開鄙棄老爸,和以妖怪身分復活的幽助一道前往魔界時,就幾乎把我僅有的激情給消磨殆盡…
覺得自己有點沒用,但無力感並非全然來自「沒用」…而是另一種詭異抽象的情緒:我為什麼會坐在這個位置做這些勞啥子的事而他們為什麼就不需要受這些折磨但是世人總說我們才是權力操控者他們永遠是受害者然而就另一種觀點來看我們其實什麼都不是我們其實都是受害者我們其實都是折磨彼此的混蛋…
「喂…」他向前了一步,「我不想轉世。」
「……啊?抱歉,我有些頭痛…」我敲了一下腦袋,真是!又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等…等一下!你說…你不轉世?」
「哼。」
「不行的啦∼這是不合規定的…」看他臉色越來越差,我想還是用緩兵之計好了,「呃…這種事不適合在這個非常時期說吧…你知道現在靈界也很亂,我這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處理……你還有時間考慮,不用急在一時來決定這麼重要的…」
「哼。」他轉身,黑披風揚起一圈旋,「我不轉世。」
那種匱乏無力的虛脫又如瘴氣般升起了,包覆著我,擠壓得我喘不過氣……我突然很替自己不值,如果你們可以用這種方式傷害我的話,我為什麼非得忍受不可?難道我一輩子都是吃虧的份兒?就因為處在這個位子?這個身分?…拜託∼這又不是我願意的,但為什麼眾人都覺得我好像永遠都是〝樂在其中〞,對一切都〝看得開〞?…他們並不知道,那是被訓練出來的,在這種冰冷充滿死人的環境中,可佈而無止盡的被迫作自我訓練…因為我處在了這個位子、這個身分………然而…我為什麼不能夠去做一些…
當下,我叫住了他。
「飛影。」我帶點惡意地問道,「你和藏馬…怎樣啦?」
他停了步,沒轉身,我猜他心裡一定在想我為什麼要問他這個對他來說幾乎是要命的問題…嘿,的確是要命的問題,他不正是為了那隻狐狸而死的?
「他跟我沒有關係。」一聲冷冷低低的話從黑衣底傳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我邊說,邊猜想他背對著我的臉上會有什麼反應。
「……那是他的事。」還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他走了出去,但我猜想他一定努力地使著自己的腳步不顯踉蹌。
之後,我大哭起來,像只是想惡作劇的小孩卻不慎撂翻滾燙的熱水,活活汆死心愛的小狗仔般。
我…不是故意的……


b.
--靈界。

三天後,他來找我。依舊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而我面對他,心上竟浮起一點兒莫名的愧疚。
「飛…飛影。」
「我要見他。」他劈頭就是這樣一句話,語氣之冷硬,把我嚇住了。
「誰?」
「藏馬。」
「他並不在靈界。」
「你說他死了!」他衝前揪緊我的衣領,當下扯得我離了地,「我要見他!」
「放…放手!」他鬆了手,我拍拍胸順了順氣,「他的確死了,但他不在靈界!」
他沒說話,絳赭的眸瞳盯著我;我忽然被那目光強迫牽引回三天前那場我極想忘卻的惡意心態中,我迫切地想贖罪…好向自己與眾人表示:我並不是故意的………所以我說了:「我帶你去找他。即使違反規定。」
看著他略略顯得放鬆的神情,我突然覺得偶爾背離既定的規矩,或許才是我真正的解壓良方…


c.
--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一隅。

我們找到那塊石頭,它吃了人後顯得特別巨大;南野秀一的美麗軀體被完整地包覆起來,看起來像是沉眠入水晶中的珊瑚片,優雅而穩重地嵌繞住宇宙重心,彷彿永恆的化身。
「我毀了你…」他見到那塊石頭,便這樣地呢呢喃喃,「毀了……而你也毀了我…」
「飛影…」我企圖安慰他,「萬物都會死,你們只是早了一點…」
「為什麼?…」他沒理我,繼續自言自語,「明明是你要我離開的…」
我並不十分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管,而只轉頭審視那具肉體身上的瘡口…嘖嘖,真慘!搞不懂怎麼會血肉糢糊成這樣…腳踝、小腿、大腿、手腕、手肘、手臂、頸子、被刀劃破的衣服…隱隱約約胸口處竟透出一瓣光。
「……冰淚石…」我說。
「冰淚石。」他回神了,定定看著那條被狐狸小心地掛在頸上的項鍊,「你沒扔掉它。」
被一種懾人的神秘氣氛所俘虜,我和他望著那顆泛暈的石頭,許久許久。
「我要轉世,」它瞥了那具屍身一眼,彷彿下定決心似的,「現在,馬上。和他一起。」
「這在目前恐怕辦不到…」我拒絕著,邊訝異他的轉變。
「為什麼?」
「存在若干技術性問題:他的靈體根本沒來報到,還被封在這塊石頭裡…只有等這石頭把他的肉體消化盡,趁〝打嗝〞碎裂的一瞬間將他的靈體吐出…他才有機會轉世…」
「哼。」
我被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呃…還是你要在靈界等待他的靈體回歸的一天?…雖然靈體居留時間過長也不合規定,但我可以盡量安排…」
「不需要。」他堅持地說著,「我要轉世。」
「好啦…我沒理由不讓你轉世啊……先把刀收起來,這玩意兒不適合架在脖子上吧…呵呵∼||||||||」
〝偶爾背離既定的規矩,或許才是我真正的解壓良方〞……這想法,有待商榷了。
但我不想自己日後後悔。


∼待續∼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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Ⅹ﹒
--四百九十七年後,某職業侵略團頭子的三面會談。

「很多人叫我們是侵略者,但我們總說自己是在製造回憶,不是嗎?我親愛的的姊姊和弟弟?」(他左偏右偏各對著肩膀上的另兩個頭,另兩個頭則回以了解的微笑。)「所以說…像土地這種東西,不侵略就沒人開發;沒人開發就會荒蕪…而荒蕪,正是暴殄天物,對吧?就像這小半瓶酒一樣,不喝不行……咕嚕∼味道真好…」(他還是左偏右偏各對著肩膀上的另兩個頭,另兩個頭還是回以體諒的微笑,但已隱約帶些不耐煩的成分。)
姊姊說了:「是的,土地是該向生物盡責的。而我們就只是負責將原先住在上頭的討厭東西趕走,開發它到極限的程度,使它對生物們盡到最大的責任…啊,老弟,酒別喝光,這是我們一起買的…」
弟弟說了:「對,我想姊姊說得對……哥,留些給我們吧∼」
「呸!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們三個一起出賣勞力、一起去買的酒,我才不會忘記…就像我記得腳下新征服的這塊土地的名字一樣……這塊土地的名字叫…叫做…」(他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姊姊提醒道:「這塊土地是雸染部落的聖地。你別喝了…」
弟弟說了:「這的確是雸染部落的領地,我不會懷疑姊姊。哥…別再自個兒喝了…」
「好啦,煩死了…」(他倒一杯酒湊到左肩給了姊姊,姊姊喝了;他又重斟一杯,遞到弟弟嘴邊)「我當然知道這是雸染部落的領地,這裡是魔界三十七層極西部,對吧?…但我想……」
姊姊說了:「你想什麼?我親愛的弟弟?」(給她一杯酒喝,她喜得雙頰酡紅,語氣也柔魅多了)
弟弟說了:「姊姊妳難道不知道哥哥的想法嗎?…那我也一定不知道了…」
「我想,是不是我們該收手的時候了…看看今天,我們身上受了不少傷…(他的手撫上左肩的頭)我親愛的姊姊,妳本來有許多疤痕但仍顯漂亮的臉頰現在卻多了四個瘡口…還有你,(他偏頭向右)我的小老弟,你的下巴和鼻子幾乎都被削掉了…哎∼∼」(他悲嘆)「這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姊姊感動得眼淚直掉:「這的確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弟弟也哭了:「我跟隨姊姊的想法,這確實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所以,我們找個地方享福吧…只要賣了這條冰淚石項鍊,我們下輩子就不愁吃不愁穿了…」(他自背囊掏出一條繫著象徵冰女永世悲哀的晶瑩澄澈)
姊姊忽然興奮起來:「對!只要賣了這條冰淚石項鍊,我們下輩子就不愁吃不愁穿…而且還能買很多的酒…」
弟弟同樣快活著:「嗯,只要賣了這條冰淚石項鍊!」
「只要賣了這條冰淚石項鍊!」(他豪情壯志地說著,驀然,卻一手撫胸輕拍)「但今天發生的一切可真讓我害怕!…那塊浸透了鮮血的石頭就這樣崩塌下來,差點砸碎我們的腦袋…」
姊姊也恐懼地大睜著眼:「沒錯!我想起那個小男孩…這部落的最後一個族人,在被我們開膛破肚時還用一種好怨毒的嚇人眼光瞪著我們…我們只是做我們該做的,我們並沒有做錯事,不是嗎?」
弟弟亦用著一種低沉的語氣:「是,我們沒有做錯…然後應該已經死去的他卻忽然跳起,奔到他們的聖石上頭,讓血流遍了那塊石頭…而隱約間,我彷彿見到裡頭有個絕美的紅髮人類飄出來…」
「我也看到了…我親愛的姊姊和弟弟,但接著那塊石頭一下子就塌掉,差點砸碎我們的腦袋…這才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說時,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乾而盡)
姊姊流露出某種困惑的表情:「但要不是它裂開,我們也不會得到被嵌在裡頭的冰淚石啊……對了,我想起來了…聽說那塊聖石是雸染部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從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的某處搬來的,是一塊吃人後呈休眠狀態的奇異石頭…」
弟弟同是一臉詭異:「魔界九十二層北北西不正是一塊邪氣之地嗎?…姊姊你說過,傳說中的妖狐藏馬就死在那裡…」
「好啦!誰管誰死在哪裡!無聊!!……剩下這最後一杯酒,我要喝囉∼」(他不耐地驅散這讓他不自在的氣氛,高舉起酒杯,一臉得意樣)
弟弟慌張了:「姊姊!怎麼辦∼」
姊姊有條不紊地下令:「老法子!你從右,我從左,用力朝中間撞,把他撞昏…」
「喂∼我們是親愛的手足…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不一會兒,他昏了過去,而剩下的兩個頭,楞楞地看著地上那灘打翻的酒水發怔)



XI﹒
--虛無中。

藏馬飄忽著,正想著該朝哪個方向走時,一個聲音傳來。
「往你的右手邊。」
「你是在什麼時候…」狐狸轉身,綠眼睛看著火妖,現出泛金的詫異,「我以為你在魔界過得好好的。」
「哼。」飛影冷笑,「我早就死了,幾百年前的事…今天又再死了一次。」
「你是雸染部落的族人?…那個小孩?」
「虧你認得出。」仍舊一身冷淡的越過緋紅的身影朝前行,「…我當時真不該放手。」
「所以你接連地不斷轉世?」
「哼。」一聲鼻音代替回答,「終點站…當靈體唯一的好處就是完全不忌諱時間與空間的差距,只要不走偏的話,靈界一下子就到了。」
「………」
「……………」
兩人默默無言,在靈界大門前杵了好一會兒。
「飛影,」這次是藏馬先開口,「我並不想再見你,你知道的。」
「哼。」
「即使你轉世…我猜你一定脅迫過小閻王讓他給你轉生在我身邊……但是,」紅色的瀏海飄了起來,「這話我早在很久前就說過:我不需要你。」
「哼。」飛影沒睬他,自己先踏進了靈界門,「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會再放手。」
「你一定會後悔,飛影。」藏馬特地抬高了聲音,彷彿是傳達一項神聖的訊息給某個重要的人時所必須具備的嚴肅姿態。之後,他也踏入那扇門內所虛掩的世界裡。
「什麼不想叫自己以後後悔,我現在就後悔了!…天哪!我的麻煩怎麼會那麼多∼∼」躲在陰暗一角偷聽許久的小閻王發出悲鳴。



XII﹒
--二千年後。

徒步旅行者,勞累之餘,需要一杯水,與一個暫時休憩的處所。
幽助一邊拭著左手背的汗,一面咒罵著今天真是個鬼天氣,明明前十分鐘才下過暴雨的,竟在三十秒之內氣溫升高整整49℃…真是的,雖然聽說這塊RK-TU89地區向來待客不善,但也用不著這樣歡迎他啊!要不是為了螢子最近老是喊著全身僵硬沒力氣…(什麼全身?那是我的手耶!)總而言之,要不是為了偶一為之的浪漫:「愛情至上」,他才懶得死馬當活馬醫,蠢到去聽信酎那成天醉醺醺的死傢伙的話,來這RK-TU89區幫螢子找懺狗齒桏木的樹液哩。
不遠處有一圍水塘,在附近巨大叢聚所形成的林蔭幽涼下,幽助重重地躺在沙地上,喘了一口氣。
風拂過,枝葉沙沙作響,幽助的褐色眼睛稍稍瞥了一瞥,竟和一雙很熟悉的眼睛對視了,嚇得挺起了身。
「哇!藏…藏馬?!」
「藏馬?…對不起啊,客人,您認錯人了。我是這個樹蔭茶店的主人。」那人生得跟南野秀一一模一樣,連身上散出來的特殊冰冷氣息也讓人知道他就是狐狸,「想必您經過長途跋涉,一定需要些吃吃喝喝的吧?」說著,那人輕巧地閃入樹叢中,不見了。
「喂…我一點都不…」餓……算了!唉,藏馬唷,上次才聽小閻王說你剛死不久,沒想到那麼快就又轉世囉,飛影難道對你還不罷休嗎?你們兩個也真………幽助想著,再次抬頭打量起這形成這巨大的林蔭的本體:一棵好巨大的龐然大物,像怪獸,不然就是病入膏肓的木乃伊,樹皮發乾成這副德性,竟還能在枝頭綴滿晶藍色的琺瑯質果實。
「真難看的樹,像被毀容…」幽助喃著,不期然十來棵琺瑯質堅果直直擊中他的頭。
「痛…痛痛!等…等一下,」幽助起了身,環顧這棵樹,「飛影,是你嗎?」
樹當然不會回答,不過幽助卻認為落在地上的果實像是眼睛般地死瞪著他。
「啊,抱歉,讓您久等了…」笑著把手上的托盤架放在那棵樹的根部枝枒上,那人的綠眼睛看來十分自滿自己的廚藝似地,「這是本店的招牌〝樹果千層酥〞,請用吧。」
「藏…不是!我是說,」難卻盛意,幽助將食物塞滿嘴巴,邊吃邊問,「你一直住在這裡?」
「嗯,它就是我的家。」那人起了身,撫摩著那棵樹,「自出生起,我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流浪、探索,終於,在看到距我原來住處十三公尺遠的它,我就知道我已經到終點了。它提供我許多:精神上,生活上…一切。」
看來藏馬過得還不錯的樣子嘛…雖然腦袋有點怪怪的……唔,以後有空再過來看他好了。幽助暗想著,眼神忽地飄移到左手,立時憶起了自己來到此區的本意。
「…那個,呃…老闆,你知道懺狗齒桏木的樹液要在哪裡才弄得到手嗎?」
「樹液!?不是要割破它的樹皮才能拿到嗎?好殘忍…」
「啥?殘忍?…不會吧,樹又不會痛…不管怎樣,你知道懺狗齒桏木這種樹在哪嗎?」
「抱歉…我不清楚!不過你繼續往前走吧,那裡常有幾個遊方老婆婆在那裡晃蕩,如果你遇得到的話,除了必要的問話外,記得額外給她們幾拳幾腳,她們一定十分樂意告訴你的。」
「多謝啦!!」幽助把最後的一杯茶送入腹中,拍了拍行囊,轉身欲離。
「不客氣…對了,客人,記得付賬啊!總共是916.58里拉索」(註:中介管轄區的通用貨幣單位)
「好貴!才幾塊餅乾和一杯茶而已…」
「很便宜啦,我已經打七折優待價了呢∼」青翠的碧眼始終掛著新月般的笑。


∼待續∼



下一章








∼哪裡失去的,就從哪裡找回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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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II﹒
--某位夢想當魔界誌首席紀錄員的小妖的私人記事本。

時間:
<魔界紀年SH8300.56;東北日照斜角71.94度;時刻度儀:23.3KL>
正文:
魔界三十四層中介管轄區東RK-TU89區,座標GHE286.09處發生重大火災。
據稱,當時樹蔭茶店的店主於舉行結婚酒宴後正準備搬家時,店主跑向支撐整個樹蔭茶店的懺狗齒桏木(據資料顯示,該樹樹齡約16年,曾九度獲得「看起來最〝古董〞的樹」的首獎),他撫著樹皮向它告別;而這棵懺狗齒桏木似乎因離情難捨支撐不住而頓時垮塌,店主當場斃命,腦漿四濺。
之後疑因樹蔭茶店的廚爐餘燼未熄的緣故,另有一說是懺狗齒桏木自己冒出火來。總而言之,餘燼引燃含油量達一般樹籽高出整整8.1倍的懺狗齒桏木樹實,致使火花四降,一發不可收拾;加以當時正吹著炎熱的換季性焚風,氣溫到達「熱得連化石都會爬出來到湖邊游泳吃冰看滑水」的程度,是以,由座標GHE286.09處肇因的火災很快蔓延至整個RK-TU89區及其附近的KK-TV89區、PD-KE57區、BE-TM20區及AS-HL69區,一直到把整個三十四層中介管轄區東部五分之三都燒盡才告一段落。
事發當時,有一位不知名人士試圖以衝擊波引附近水塘的水來救火,但依舊徒勞無功;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為這位見義勇為的勇士致上最高的敬意。
根據統計,此次死亡人數竟奇蹟似地僅有樹蔭茶店店主一人,無人受傷。而非傷亡受害人則有二,一是店主新婚未幾的妻子,剛掛戒指就當了寡婦(可憐);另一個則是買下樹蔭茶店的九頭蛇湯姆老爹,本想在綠蔭環繞中安享晚年的他,看來只能在灰燼中尋得平靜了(倒楣)。
再錄:
又,電函補充:巨資買下樹蔭茶店的湯姆老爹在極度鬱悶下,在非生長季節中一口氣蛻了六十八層皮,在事發後的第二天早晨終致循環機制全面衰竭而死,由是此次災害死亡人數增至二。



XIV﹒
--靈界。
「去它X的!!該死的酎!」才把酎打得半死,幽助一口氣衝到了閻王殿,「那該死的竟敢把KK-TV89區看成RK-TU89區,給我錯誤的情報,虧我還常常接濟他免費的特製酒釀拉麵…RK-TU89區哪裡來的懺狗齒桏木?!除了茶店的那棵樹以外,那裡乾得根本連一根草都沒有!我揍那幾個老太婆都揍得自己骨頭快散了,她們還笑呵呵說:『年輕人繼續,繼續!…還是年輕人有勁,再捶一捶!』X的!問她們,她們又重聽;想跑,她們像橡皮糖一樣巴著人,死粘著不放…我被她們鬧了三天,等到我騙她們說玩捉迷藏,好不容易甩掉她們回茶店想再問清楚的時候,那裡竟然都燒光了!連KK-TV89區也跟著被燒掉了耶!小閻王!…該死,你不要以為把頭埋在紙堆中我就找不到…給我滾出來!」
「幽…幽助…你好啊!」被人揪在手上的小閻王猛眨著大眼,一臉無辜樣。
「好個頭!!少裝一副可憐相!我問你,那邊都燒光了,那兩個傢伙沒怎樣吧?」
「呃,誰啊?…」
「該死…你還裝蒜!…」
「幽助。」突地,身後一個很溫和的聲音,藏馬赤熾的身影赫然乍現在幽助旋身之時。
「藏馬!!」幽助高興地大叫,一把拋開小閻王,後者在辦公桌上滾了兩圈,鼻頭印上了朱紅色的印泥,「我就知道你沒事!我看到那邊燒光了,還以為你已經…」欸…等一下,仔細想想,人都到靈界報到了怎麼可能會沒事?思緒至此,幽助搔著頭乾笑,「啊…哈哈哈!沒怎樣就太好了…哈哈,對了,飛影也來了嗎?」
「我不知道。」狐狸竟是極冷清的聲音,回話後逕自朝向偌大辦公桌上的紅鼻子小男孩,「小閻王,我想跟你單獨談一談,好嗎?」
接著,藏馬回轉過身,掛上一臉笑容面對著幽助,「我記得黃泉存有大量的懺狗齒桏木的樹液,你去癌陀羅找他要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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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失去的,就從哪裡找回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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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
--幽助離開後三分鐘。

「我告訴你,你再怎麼逼我都沒用!再怎麼威脅我也沒用啦!!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你以為我不打算阻止嗎?你以為我是故意促成這一切的禍首?!拜託∼怎麼可能!!」面對著紅髮綠眸,靈界最高代理人大聲嚷著。
「我夾在中間很難做人耶,既不能得罪飛影,也不能讓你吃虧…結果你們稍微出了事,只要被幽助知道,他三不五時就會來找我算帳,就像剛剛!你說,我要怎麼辦嘛!?」
「…我沒辦法啊!我真的沒辦法啊!…關於飛影的無理要求,我也只答應讓他轉世罷了,只有這樣而已,再說我也沒理由不讓他轉世…當然我知道你不想跟他碰面…所以,我朝這方面去努力,絞盡腦汁盡量不讓你們相遇,轉生型態、轉生時間也都儘量錯開了:我曾經先讓他轉世,打算等他回靈界報到後再讓你投胎,這樣你們就絕對不會碰到面,對不?但哪裡知道,他生長在一個超級政治家族裡,原本是個靦腆的繪畫天才,但被迫接掌政權五十一分鐘後宣告精神崩潰,莫名奇妙操縱一連串血腥大屠殺,沒想到他在消滅罪證、先斬後奏這方面也是特殊天才:這些死亡名單連靈界都未預聞。他把所有你能託生的族類差不多都毀得一乾二淨,結果害得我不得不違背自然法則,把包括你的一票近八百億個靈體全留置在靈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轉世,當時的生物界沒有多餘的空位嘛!--雖然飛影事後什麼都沒說,即使後來延長了刑期,但他還是乖乖為此蹲了三百五十二年的苦牢;但我知道他絕對是故意的!為了報復我錯開你倆轉生時間的舉動--我沒辦法,到頭來只能依他。」
看著小閻王懇切的臉,藏馬冷哼一聲,「…這樣你就害怕了?」
「怕!當然怕!!我為什麼不怕?!在那些屠殺下,萬物生靈死得多淒慘,讓我這種看慣生死的人永遠都忘不了…沒錯,我是怕他,但我更怕你!…所以我照樣動手腳,只是沒那麼明顯…例如說吧,我讓他變成了北極熊,把你轉生成南極的皇帝企鵝,可是他就有辦法跨越半個地球游泳去找你,在精疲力竭被七千隻企鵝啄死前也還有能耐在兩萬個企鵝窩裡找到尚未孵出你的企鵝卵,然後把你踩爛當墊背的;後來我想,讓他當一次人類好了,而你依舊轉生成妖怪,這樣一來,就算他找到你,也不能對你怎樣。但是…說到這裡我還真想罵你,你這個笨蛋!居然在把他當食物吃掉的時候,餓鬼一樣地狼吞虎嚥,結果被他的一根腿骨給戳穿了核?!當場死亡?!雖然上次因我的疏忽而使得人類已經死剩下沒多少,但請你進食時也保持你向來的優雅風度吧∼唉…總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把你殺掉了。」
「之後…我又想,動物擁有知覺能力,如果讓他轉生成候鳥,他也就更有行動的理由脫隊巡迴整個世界找你,所以,有一次,我讓他轉生成了喜馬拉雅主峰頂的一小塊地衣…」
「然後…」藏馬不自覺地接口。
「是啊,然後!」小閻王盯著藏馬的綠眼,沒好氣地說,「就是這個然後!然後那塊地衣好死不死被南美洲拉布東國登山隊員的雪靴勾住…然後又剛好被〝某位〞去迎接登山隊歸國的的生物研究者發現,還嘆為觀止地說:『哎呀!這是新品種呢!』…然後那笨傢伙在研究室孜孜矻矻研究的結果,全身粘滿那塊地衣分化出的特種菌絲過敏而死。」說到這裡,小閻王拿著手帕邊擦著鼻頭,邊還抽抽噎噎竟帶著哭腔。
「諸如此類,我已經不想再說了…總而言之,到最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無論他是什麼,變形蟲也好,黏液菌也好,他就是能憑著某種精準的神秘能力找到你,然後在死前用各種方式把你殺掉。」
「所以說,你能怪誰!藏馬!!你要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怪我嘛!!」含著鼻涕眼淚低吼咆哮著,小孩兒樣的閻王竟攤在佈滿文件的桌上振腿耍賴起來,「…而且,像這一次,是你自己主動去接近他--那棵該死的要你命的飛影轉生的叫什麼懺狗齒桏木的古怪的樹--全是你自己的錯,關我什麼事…」
藏馬沉吟了一會兒,「…在每一次轉世,你確定都把他的前世記憶給消除了嗎?」
「藏馬,除非必要,靈界是不會讓任何一個生命體挾帶前世記憶轉世的。」小閻王直起身,擦了擦臉,抽了抽鼻子,正視那張溫文但沒感情的臉孔,回復莊重嚴肅的態度,「說真的,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剩下的,就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我真的管不了。」
藏馬不語。
小閻王沒注意到狐狸的異樣,繼續說著,「雖然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好不容易能活著,何必執迷於某事而不悟?…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無執念,活著幹嘛?」



XVI﹒
--靈界輪迴作業部中庭花園。

新建起來的,靈界轉生道前方的一方水榭,兩個身影對坐著,中間隔著條寬大的長廊。
「你要什麼?」藏馬開口。
飛影不答腔,一雙紅目倒抬了起來,直直看著前方的人。
「你要這個,是嗎?」藏馬指著自己的胸口,中央偏左的位置,「…但有些東西是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再輪迴幾世都枉然。」
「哼。」
「你不能放棄嗎?難道你不覺得累嗎?…小閻王都快被逼瘋了。」
「那是他的事。」
「我也快被你逼瘋了,飛影。」
「那是你的事。」
「………」
「幹嘛?」狐狸不再開口,火妖反倒覺得奇怪,「在想要怎樣做才能讓我收手不幹?」
聞言,碧色的眼睛木然了一下。
「哼,其實我也很累,我也很想放手,但就是丟不開…」飛影起了身,越過長廊,踱到藏馬身邊,一手扳住對方的秀美下顎,陰惻惻地,「是你先啃掉我生命的一部份,你不啃盡它,就得來補。」
藏馬狠狠瞪著那雙血紅的眼睛。
飛影卻詭異地冷冷一笑,鬆了手,逕自往轉生道的另一端走去,「我期待我們的再相見,老狐狸。」
「混蛋…」望著漸遠漸模糊的黑色背影,藏馬感到另一股冷意襲來,他抱胸呢喃,「該死…你別以為…」



XVII﹒
--靈界。

「我要報復。」藏馬如冰般的冷意,自面容越過龐大的辦公桌直直傳遞至小閻王的肩頭,讓他顫抖,「我要消失。」
「你不是在說笑吧?…消失?」小閻王訥訥陪笑著。
「我沒有開玩笑!小閻王。」狐狸向前了一步,幽凍的綠眸死釘住眼前的小孩,「…以我的消失來換取他的崩潰…讓他什麼都得不到。」
「別…別這樣啦…」娃娃般的臉上淌下汗珠,「沒必要弄成這樣吧∼」
「有必要。」
「你…你……」小閻王由辦公椅中撐起身體,雙腳踏在滿桌文件上,平視著那對碧眸,「你別逼我…你別這樣自以為是!」
「喔?」狐狸冷冷地笑,「你不是怕嗎?…」
「我怕!…但不管遷就你或飛影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我不管了!…隨便你們想要怎樣就怎樣,我不在乎!!…但是!」小閻王走近藏馬,神色嚴肅得嚇人,「在這裡,現在,我可還是個王;而我就是規矩,我就是紀律……你不能不聽我的。」
「……」
「走吧,別來擾我了,藏馬,」小閻王放鬆了揪緊的眉頭,「那是你得去面對的: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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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II﹒
--再一千年後。人界.一幢用彩色玻璃拼成的華麗府邸。

「嘿,桑原!好久不見啦!」拎了兩大瓶酒的幽助拍著眼前高他整整一個頭的肩膀,「喔…看來小閻王對你還算不錯嘛!你這個身體很帥氣耶!」
「呸,都只是皮相而已…小閻王那傢伙說凡是為靈界工作的都要有一定的〝儀表堂堂〞,鬼才相信…」桑原撫摩著剛刮盡鬍子的下巴,將幽助迎入室內,「不過還真是生不逢時…現代人的審美觀都變得怪怪的…」
「對對對,要是以你從前桑原和真的那張臉出現,你鐵定是現在所有未婚少女的夢中情人…哈哈…」
「浦飯!你找死!!」
「小閻王還真闊氣,撥給你的辦公室蠻漂亮的∼」幽助大剌剌坐在地板上,張望著四處精緻的佈置,「說真的,上次我到靈界去的時候,要不是你叫住我,我根本認不出你咧∼∼」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沒變啊!妖怪!」桑原遞過來兩個大酒盅和開瓶器。
「大家都變了哪…」幽助邊打開酒瓶,邊喃喃叨念,「這酒不錯喔,特製封藏的魔界老酒汗…缺錢請小女朋友吃大餐的鈴駒從酎那裡偷來賣我的,反正酎也不喝,說是要等他和棗結婚時才開封……憑他那副德性,我看是不可能了…」
「現在你過得如何?」桑原執起酒瓶,給自己和老友斟了一大盅。
「還好啦…也不無聊……三不五時打打架,賣賣麵,有時在人界,偶爾又搬到魔界做生意…說真的,那些妖怪也蠻喜歡哩,只不過要特別加料的就是了…」
「加什麼料啊?」桑原有些興趣了。
「拉麵的麵身裡摻些鮪魚鱗與蝙蝠血,喔,蝙蝠要採用非洲馬拉威湖那裡的食果蝙蝠,他們說吸血蝙蝠的血有硫磺味…如果客人要求的話,還會多加一點烏頭鹼或磨碎的河豚卵巢…我最得意的是湯頭,獨家開發:魔界特產白陸龜殼與爛了四十三小時半的整條翻車魚、紅目鯛魚頭和李特氏海狗後肢熬上八天七夜半作成的濃濃高湯…上麵前再灑一點生鮮蟋蟀腳與碎切的冷凍格陵蘭海象皮…就這樣!」幽助興奮地說著,一面大口啜著酒。
「||||||||||||…果然是專門煮給妖怪吃的麵…」
「什麼話嘛?!凡嚐過的都說不錯耶!魔界的美食雜誌有評論喔--〝拉麵中醞釀著有著人類魂靈的屍腐與精粹,尤其是那少許的烏頭鹼,恰到好處地給舌尖帶來味覺的衝擊〞,我因此還拿到八朵紅花的優等賞哩!…我還有幾個新菜單還沒推出,打算租個地方當拉麵製造廠,好擴大營業…也不是為了賺錢啦,只是喜歡看到他們把你煮的東西吃得乾乾淨淨的感覺…不過最近魔界有點亂,看來是不能在那裡找場地了…」
「只希望你在人界別賣相同的東西才好…否則我是不敢去你那兒光顧了…」桑原替自己斟上第二杯,「魔界怎麼啦?」
「還不都是軀和黃泉!那兩個原本看對方不順眼的傢伙莫名其妙在二千七百年前居然看對眼了…本來還只是私底下偷偷來往,沒讓太多人知道;軀後來嫌麻煩了,在某一天把百足整個移往癌陀羅後就再也沒開出去過。結果,兩人同居後三天兩頭為了修羅鬧冷戰:軀說面對叛逆期的小孩要用愛的教育,她可寵修羅哩,修羅也膩她膩得緊;黃泉大概吃醋吧,整天嚷著說絕對不能讓〝孤兒寡母〞(?)共處一室。上上個月兩個人大吵特吵後就開始互毆,一不小心就都把對方殺掉了…」幽助也斟了第二杯。
「真是一對暴力型的笨蛋夫妻。」
「對啊!…他們兩個死後:很多妖怪懷念他們的丰姿,有的把眼睛弄瞎了一隻,有的把身體燒爛了三分之一…弄到後來,沒勇氣損壞自己身體的也要化妝師幫自己化妝成那樣子,還要騎一隻由癌陀羅城賣出,附有血統保證書的導盲獸在路上走,才算趕得上流行…結果整個魔界變成一群野獸奔馳的賽場,後來還聚賭…根本沒有空地讓我建廠房啊…哎唷,反正就這樣了,我也懶得去管…」一杯滿滿的。
「哈…聽起來蠻好玩的…對了,其他人呢?雪菜小姐怎麼了?螢子跟你過得怎樣?」還是一杯滿滿的。
「螢子死掉了啦…六百多年前的事,我也看開了,放她走了也好!現在她在哪裡我也不知道……至於雪菜嘛∼」又一杯酒空竭,「很不錯!從你走後,她就回冰河之國去了,在那裡開托兒所。」
「托兒所?」
「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天氣太熱冰女燒壞腦袋還是怎樣?她們開始拼命生雙胞胎…多出來的小孩自己顧不來,就暫時丟給雪菜囉∼」再一杯五分滿的。
「雙胞胎?!那不是有一個是忌子嗎?…有一堆忌子在冰河之國晃來晃去?!」桑原被酒精迷眩的腦袋開始混亂,早已獲悉飛影和雪菜的兄妹關係的他努力想像著一大票飛影在冰河之國橫衝直撞的樣子。
「不過還不錯啦,忌子雖然凶暴,但都被雪菜教得服服貼貼…他們也甘心為冰河之國賣命,像上次飛影轉世時搞出的大屠殺就是,要不是因為那堆忌子,冰女怕早被滅族囉∼」
「喔喔∼那件事我知道!!弄得靈界一堆沒轉世的靈體囤積在那裡,拼命蓋印章的小閻王還得了肌腱炎和椎間盤突出…那矮子永遠都只會搞破壞!…啊,酒沒了…開瓶器咧…」啐了句,桑原準備開第二瓶酒,但找不著開瓶器,「開瓶器開瓶器…但話說回來,那兩個傢伙現在如何了?」
「…什麼?哪兩個傢伙?」幽助正幫著找開瓶器哩,昏昏的神智有些反應不過來,「…喔,他們喔!老樣子啦∼一個拼命逃、另一個不要命地追……像剛剛不是說雪菜在冰河之國辦了托兒所,專門替白天要工作的雪女們照顧忌子嗎?…藏馬有一次就成了那裡頭的一個,只不過他是孤兒,待了兩天就被人領養,走了…」
「後來咧?」
「後來喔…因為他說得了高山症的瞎眼養母不健康,寧可不要這種人當自己的媽媽,結果就被那個千里迢迢跑去領養他的女人給親手掐死啦…」
「啥?就這樣?!」
「是啊,就這樣,一條小命就報銷了,才三歲半…害我那時候接到雪菜發的消息時還衝到冰河之國一趟,讓左手得了凍瘡--螢子就是這樣死掉的--結果只看到那個舌頭外吐、眼睛暴突的忌子被一具燒焦的屍體抱著……奇怪,我剛剛明明就把開瓶器拿在手上的啊…怎麼找不到?」
「等…等一下…這跟飛影有什麼關係?」
「飛影就是那個女人啊∼藏馬的養母!…聽說她對藏馬簡直就是溺愛過頭了,什麼都要給他最好的;明明就是人類,為了藏馬特地搬家到冰河之國跟雪女一起工作,過度拼命的結果是得了雪盲症,把眼睛弄瞎了,後來又是高山症,搞到都快死了還被養子嫌有病、不要她…換成是我的話,不迴光返照把那小鬼揍得稀巴爛後再狠狠踹上一兩腳才怪∼」
「唉∼真是……喂,開瓶器被你的腿壓著啦…」
「算了啦!他們的事不是我們能管的∼∼我看了這幾千年,早就見怪不怪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開瓶器,幽助開了第二瓶酒,「嘿!別想太多∼∼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乾杯!!」
「……也對!來,乾∼∼」



XIX﹒
--兩位人士醉死後五分鐘。

酣聲此起彼落。
某隻由花園爬進室內的推糞蟲,精力充沛地推著偌大的傾斜酒瓶,瓶子向左移動零點六公厘後隨即朝右方轉了七分之四周,恰巧將那隻年輕蟲子活活輾死。
而因遽動在半秒後自瓶口溢出的一滴酒液,溺斃了某隻正緩爬而過的老螞蟻。
悄悄、悄悄悄悄,月光透過彩色玻璃流淌入屋,濺出血紅淡暈。
酣聲此起彼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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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
--靈界輪迴作業部中庭花園。
幾抹緋楓,點綴於這虛渺的時間。
「欸,飛影,還是要繼續下去嗎?…我們來這裡的次數已經超過610次了。」
「………」
「平均起來,每隔五年不到我就得被你害死一次,你難道不煩嗎?」
「哼……你還閒到去算這個。」
「剛剛我去找過小閻王,他很生氣,拍著桌子揚言說如果我們兩個還是繼續這樣玩下去的話,他寧願把靈界無條件奉送給幽助興建地獄燒拉麵製造廠,或是租給癌陀羅成立導盲獸訓練中心,再不然就賣給鈴木改造成長達一公里的特大型鑲鏡伸展臺,最糟的話乾脆上繳,充公作三界負氧離子廢料總回收處…不管怎樣,他死也不願再承辦我們兩個的轉生事務了。」
「………」
「不只是他,我也很累了,想休息…」
「哼。」
「告訴我,我到底欠了你什麼?你說我啃掉你生命的一部份,我根本不知道我有…」
「你有。」十分斬釘截鐵的回答,「別老是裝糊塗。」
「………是嗎?」艷色的髮絲被風略了一下,幾片落葉拂過藏馬的臉頰,「那麼,終究要我去面對那個〝被我啃出〞的破洞了?」
「不然你以為這幾千年來我在幹嘛?像呆子一樣追著你不放?」飛影躍下樹,一把揪住藏馬的領子,「你從不給我理由,如果你在一開始就給我理由的話…如果你……」
「如果我給你理由的話--即使是在最早你向我告白的時候--你還是不會輕易放過我,不是?」無顧對方充滿力道隨時可能殺人的手,狐狸繼續說著,「我曾經把你逼走過…你是走了,但到頭來卻迫我迫得更兇…」
飛影沒說話,只頹然地鬆了手,轉身,走了約莫四步開外,「妖狐的自尊,是嗎?」很低很朦朧的聲線,「…我知道你其實愛我。」
「嗯?」火妖說的最後一句話,藏馬並沒聽清楚。
「我說!」飛影忽地衝向前,抓握著藏馬的肩,「妖狐的自尊,就是你始終不妥協的原因吧。」
「………算是吧。」狐狸悶悶地回著話。
「呿!」
「…你要我屈服,但你也從未妥協過不是?一世世地追逐、竊奪、殺戮……」說到此處,藏馬忽然試著想像那隻北極熊啪噠啪噠地游泳到南極,卻被企鵝群啄死的情景;腦海中又突地竄入起自己被那根要命的骨頭給戮穿核心的烏龍蠢事;再回述那位靈界執政者被他們弄得神經衰弱,拍桌大哭大鬧的樣子;還有這幾千年來的出生、死亡、輪迴;再出生、再死亡……胡鬧的一切,都有其必要嗎?何必呢?…「自己的事自己解決」這句話最早還是他對飛影說的呢,更何況自己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只是……哎∼胡鬧的一切,都有其必要嗎?何必呢?…至此,他不自覺地笑了,笑得很舒順妥貼,似乎什麼梗子被剪除般,「…那好,我們都向對方妥協,這樣公平吧?」
「………什麼?」飛影呆了下。
「我是說…」狐狸於耳邊的、聽來有點不誠懇的笑語吐氣地一字字呼出,讓火妖不慣地偏了偏頭,「你別再窮追苦追了,而我也懷抱滿腔怨忿但還是很無奈地認命、負責,填補或啃盡你說的空缺,好嗎?…」之後,他又極隱約地追加一句,「…如果那真是被我蝕穿的話。」
「你…」緋色眼珠直直盯著翡綠的寶石,良久良久,「算了…我不在乎…………即使你是騙我。」嘴上這樣說著,手卻抓得更緊了些。
「即使是我騙你?嗯?」
「哼。」
悄然間,兩片紅葉降下,著地時,時光停止了流動。



XXI﹒
--靈界.小閻王的專屬休息室。

「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一齣愛情肥皂劇到結尾時,陶醉在熱吻中的主角根本不會關心我們這些配角曾經有多麼辛苦!」
對著監視電視儀映出的畫面,陷沉在超級推銷員卡比都﹒Ⅰ的第十八代衣缽傳人--小經銷商卡比都﹒XIX挖心掏肝向天發誓保證絕對有效讓顧客買了不會後悔的〝超.新型逆磁氣類核粒子共振式強力減壓按摩沙發椅〞中的小閻王乜斜著眼,一邊咬著仙貝,一邊酸溜溜地喃喃叨念,「看來還是得替他們再辦一次轉生手續……真是的…」



ZERO﹒
--遙迢的數千年前:人界。

幻海的寺廟庭院中,櫻花每年開。
紅色的身影詭巧地踱到院落,一抹櫻艷拂過他眼前,綠眸為此眨了眨,閃出惡作劇的光芒。
「飛影…飛影!…飛影!!」極是故意的喧鬧。
「哼。」臥於樹椏間的睜開了眼,「狐狸,你很吵!」
「呵…」見到對方怒火上湧,藏馬笑開了,轉過身,「進去吧,幽助他們也在裡頭鬧呢!」
「喂…」
「嗯?」藏馬一旋,只見著兩顆石榴石認真地盯著自己。
「把它吃乾淨。」火妖隻手抬起,遙指著藏馬的胸口。
「怎麼了?」現下的狐狸完全被弄糊塗了,收起嘻皮笑臉的神色,他換上一臉讓人信賴的表情,「我不明白…」
「你知道。」
「我…」藏馬怔了會,忽然領悟到對方的語意,臉色一沉,捏碎了飄在身邊的櫻片,「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我可幫不上忙。」
「那你就來補全它。」
「如果我不願意呢?」
「理由。」沉沉的聲音。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藉口。反正…」藏馬揚手送著櫻瓣向天,頭跟著仰了起來,而眼神卻落在樹上安躺的某抹玄黑,「…就是不願意。」
「那我也不放手。…絕不放手。」




-結束意味另一開始-



※純嘮叨廢言,請跳過^^;;
碎寫:
被迫居家工作,目前進度在「評論」處,為了這而蒐集大量的文學文化評論。怎麼說呢,我不喜歡這個部分。如同共事者總抱怨的:「評論必要!絕對必要!!但推薦、評論文或多或少都有以下幾個毛病改不了:第一,資訊、書籍接收得不足或不全,受所見所識的狹隘囿限,以為自己所見的,就是「佳」、就是「優」。第二,受個人喜好而有偏執的成見,不中肯。第三,「雛鳥印象」。受最先接受資訊、友人的影響或所評作者為其友人而做出不甚良善的論斷。第四,假「言論自由」之名而隨意評述,無責任…」
雖不完全贊同他的抱怨,但心底的確厭惡看到因為自以為是的主觀論述而毀了某部作品的例子(不管該作品本人喜歡不喜歡,但就是為它可惜)…而所謂的〝評論家〞總有自己的一套說法,彷彿《棋戲》中〈深度的壓力〉一篇般:雖說悲劇的造成在於主角的過度敏感、神經質,但該評論家也有不可諉過之處(特別注意他對主角死前和死後所作的畫作批評)。面對那麼多的偏差印象,還真想慫恿常印佛經的學長閒時弄一份「如何當個評論者」的小冊子,當街發送算啦…←但說實在的,之所以會有種種情況出現,也得怪讀者的眼睛不夠雪亮,無法分辨〝評論家〞的「謊言」吧∼
唉,姑且讓我發發牢騷罷,要知道兩台愛車先後給撞毀的人,心靈上是很難以正常情形去理解的。如此這般,就胡謅亂扯了這沒啥重點的怪怪一篇。(什麼邏輯?…|||||||||)
2002.5
∼∼∼∼∼∼∼∼∼∼∼∼∼
修訂記:
關節疼痛…吃藥…肢體末梢顫抖麻痺…吃藥…(忽覺自己無力得宛若案頭上的蝮蛇標本)
嗯,這是在四月下旬末至五月上旬初短短三個星期內兩次車禍後的東西,現在把它整理出來,校了字,分了章節。作業中,除了回憶車禍時奔快的、整個人幾乎給震昏的激越節奏感和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興奮戰慄欲外,所剩的大抵就是一絲絲輕鬆愉快式的憧憬吧→終於工作上有個小段落了!溜班去,失蹤去,放假去∼當然,還要住院…-_-||||
聽著最喜歡的爵士女伶之一Billie Holiday所吟唱的《Blue Moon》,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下來了…
Blue moon, now I'm no longer alone
Without a dream in my heart
Without a love of my own

20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