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琉璃 4
魔‧夭夭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淒涼多少悶!
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沈何處問?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歐陽修《木蘭花》
有一夢,便造多一夢;直到死別都不覺任何陣痛,趁沖動,能換到感動,這幻覺不去用,難道蘇醒以後你會哭出笑容?也許,生死之間也是個夢……
葬禮,除了形式之外,自然是亙古不變,已經過了期的悲哀在強作的刺激下激發出餘下的眼淚,蒸騰得可怕,一切只是因為在人前。而如果,主角太過冷靜,賓客又太少,悲哀的“排場”自然也無從談起。有點讓人幸災樂禍的無法滿意。而事實上,藏馬的確沒有眼淚也沒有其他悲哀的表現,只是平靜而已,平靜地施禮,平靜地回禮,平靜地看著葬禮結束後幽助桑原同情和安慰的目光,然後笑笑,說,沒什麽,這其實是最好的結果。
最好的結果?那兩人自然不明白,而藏馬,自然也不想讓他們明白。
面面相覷之後,幽助突然驚訝地指著自己的對面,藏馬的身後,
“他……”,藏馬回頭,居然是個黑色的影子。
“飛影。”微笑著叫他,然後默默看他,直到對方終於忍耐不住朝他走了過去。而幽助和桑原識相地退到樓下,有點像戲劇的安排。
“為什麽你會來?”這倒在我的意料之外,(也在我的意料之外啊……)當然,在我意料之外的事原本很多。
“你能不能不要笑?”
“為什麽?”藏馬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甚至同樣的表情問。
“這一次你掩蓋不了,別再裝了。”手無意識地按在刀上,仿佛下一瞬就會把眼前人兒的笑容大卸八塊,以此泄憤。
“裝?”修長的身軀稍稍向後靠在了桌上,換個舒服的姿勢可以打持久戰,如果……如果對方有這個耐力不會半途暴走的話。
“你一直在做的事不是嗎!”手握得緊了,呵,太緊張的肌肉,反而不容易把刀抽出,這個,用刀的飛影其實應該最明白,可惜他沒發現,於是,藏馬提示性地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劍。
“一直?”
“哼。”氣結的飛影被他無動於衷的庸懶態度弄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冷哼,同時放開了刀柄。
“你知道我是‘一直’在裝,為什麽不阻止?”微笑的殺傷力其實也是很大的,當然,我並不是說親和力這方面。
“我……”
“你什麽?你根本是在怕我,對嗎?你只想看見一個漂亮的軀殼,你怕看見撕掉偽裝的我,偶爾在你面前暴露出一點你就會落荒而逃,不是嗎?”
無語,飛影無語地看著對方的深不見底的碧色眼睛,終於發現和太過聰明的人在一起可怕得很。他們太聰明,所以沒有了對手,可是他們需要發泄自己的聰明,所以只能和自己的心玩遊戲,以此自我折磨,偏偏又帶到了周圍的一群人,一群關心他們卻其實什麽忙也幫不上的人。而如果那個聰明人偏偏又敏感得近乎神經質,他的朋友就會像自己一樣下場悲慘,不過,等等……朋友?!是什麽概念?
“你想要真實的我,否則就無法滿足你佔有的虛榮心,否則就不能安慰自己你其實擁有了我,所以你又想打破我的偽裝,對不對?”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有些人能莫名其妙地把別人自己也沒有完全發現的現實表述出來?
“所以你搖擺不定,稍微碰觸一下就逃開,逃開後卻又不甘心失敗,對不對?”
可怕的不是藏馬把飛影分析得透徹到殘忍的地步,可怕的是說著這些應該是控訴和審判的話語時的狐狸卻仍然事不關己般地微笑。
“呵呵,不過這不是你的錯,所謂的真相,本來就是醜陋而不可得的東西。何必執著一念?”
一個人說某件事不是另一個人的錯,其實不是在代他找藉口,而是拆了橋不讓他主動去找藉口而已,所以,這樣的人其實很可惡,這一點,飛影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也無端地被激怒了。
“哼,什麽真相不真相,別找那些無聊的說辭,我只問你,你到底為什麽要隱藏?!人傷心了都會哭,你會哭嗎?你哭過嗎?!你傷心過嗎?!”
為什麽要隱藏……為什麽要隱藏……如果我能告訴你,或許,就不用隱藏了吧。
“我……不是人啊,和你一樣,不是人。你何以又要把我當成人類來看呢?”
“你!”果然說話是要有藝術的,空有一腔“熱忱”的飛影口不擇言,反而被將了一軍,然後一如狐狸所料,再次的努力半途而費,他還是落荒而逃了。
確定他的氣消失,藏馬慢慢放鬆了身軀,扯下面具,坐到了地上。“人傷心了都會哭,你會哭嗎?你哭過嗎?!你傷心過嗎?!”無論是否承認,這話都真的刺傷了他。
我不會哭嗎,我沒有哭過嗎,我沒有傷心過嗎……我當然會哭,我當然哭過,我當然傷心……只是,每次你都看不見,每次你都不等看見便離開,難道要我抓住你看我哭個痛快嗎?多麽愚蠢的發泄方式啊……發泄完了又能剩下什麽?妖狐藏馬不是這麽愚蠢的人。
用手捂住臉,收緊膝蓋,縮起身體,卻仍然阻止不了顫抖,不過沒關系,反正沒人看見……這樣安心地錯判形勢,終於還是讓躲在窗邊的樹上的飛影又一次親眼看見了狐狸的脆弱。
泡沫……看著狐狸的瑟縮的背影卻突然想起了泡沫,用太過決然的美麗和飄忽的無法掌握抵抗著生性的脆弱,卻其實更加突現了它的脆弱而已。
門鈴突然響了,正在樓下的幽助見了來人立即大張著嘴作白癡狀。“你來幹嗎?!”
難怪他驚訝,決定生死的靈界主宰卻突然出現在某個人的葬禮後,任誰也會奇怪。
“不行啊,你不也來了。”主宰雖是主宰,本來還是個孩子,叼著奶嘴的他橫著眉反駁。
“你不是很忙嗎?你不是有大堆公文要看嗎?你不是有很多案子要找人去辦嗎?你不是還要應付你老爸嗎?!”
“是啊是啊,我這麽忙都來了你還說這些話浪費我的時間。”
“有事嗎?小閻王?”藏馬的及時出現無疑化解了一場經常上演的口舌之爭。
坐定之後,他開口,“藏馬,我會盡快安排她轉世的,至於轉世成什麽樣的人,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所以……”所以不要怪我。
“謝謝你。”你已經替我做的夠多了,我本不該知道自己的死期,我本不能在殺了人後安然地坐在這裏哀悼她給別人看,我本不能要求些什麽……至於轉世以後的好壞,不是這一世的人所能考慮的,而反正……我也看不見,只能祝福了。
“恩……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想讓你們幫忙。”
“哈,難怪你會來,有事要做幹嗎到這裏來說,直接去找我不就好了!”幽助大咧咧地又要開始吵架。
“你不是就在這裏……”有些心虛地囁嚅著,其實他也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說吧,你也是無事不蹬三寶殿的。”狐狸倒是寬容地一笑。
“飛影呢?”小閻王居然找起不在場的飛影來了。
狐狸一怔,“他走了。”
然而話音剛落,一個黑影便閃進了屋子。藏馬反倒不驚訝了,了然地沖著根本不敢看他的人一笑,明白了他出乎意料地到來的原因。
“好啦,飛影也到了,快說吧!”
“有個妖怪現在在魔界大肆破壞,揚言要毀了魔界,直搗靈界,然後征服人界。”
“哈,這樣的人怎麽殺都殺不完,怎麽,還有你們靈界對付不了的人嗎?!”
“就是,連仙水這樣厲害的人物都被你們借刀殺人解決了……等等,難道你們又要借刀了?!”桑原一拍桌子大嚷起來。
什麽叫眾怒難犯?小閻王開始感到頭痛。靈界過去的做法的確並不光彩,以後他也毫不懷疑會繼續不光彩下去,但這根本就是無法解決的事,不然什麽叫統治者?不然誰能成為統治者?所以幽助的決定也的確正確,如他這般的“熱血”少年即使能打敗戶愚呂仙水這樣的肉體甚至是精神上的強者又怎麽可能應付得了靈界首腦們的心機?注定失敗。
“幽助桑原,讓他說吧。”藏馬微笑著制止他們的怒氣,雖然想到仙水和樹他自己也會生氣,可是……說到底,他內心深處,倒有些羡慕甚至向往他們的結局,畢竟,他們在一起,不是嗎?畢竟,他們不需要彼此隱瞞,不是嗎?畢竟,他們的心事彼此心知肚明,不是嗎?那樣的,倒也算是幸福了。
“本來我是不會再來找你們對付他的,但是……但是……他點名要找你們四個……”
“什麽?!為什麽?!”幽助和桑原同時大叫。
“藏馬不用去,有我們就夠了。”飛影低沈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集中到了他身上,驚訝的,除了藏馬。
“不行,藏馬一定要去。”目光又突然聚集到了小閻王的身上,不滿的,當然,也除了藏馬,他只是一味地看著地面,沒有內容地微笑著,根本心不在焉。
“你倒說說看~這是為什麽?不然小心我讓你永遠也長不大。”雖然自己也知道這種威脅沒有任何意義,幽助還是根本不經理智過濾地說出來了。
“他說,你們可以不出現,但藏馬一定要去。”
“為什麽我們要聽他的。”飛影再說,又引來驚訝的目光,以幽助桑原的經驗來說,這已經是他在接受任務前說話最多的一次了。
“他手上有人質……有魔界的靈界的,還有滯留在靈界的一大批人類的靈魂,如果……如果他們不能順利轉世,會給靈界帶來極大的混亂……”
“不過,他為什麽一定要藏馬去?”
“白癡,藏馬過去的敵人那麽多,肯定是其中的一個嘛。”
“這個人,其實你們也認識……”
“啊?誰啊?”
“鴉。”
“什麽?!!”此言一出,連藏馬都擡起頭驚訝地看著他,定力不足的兩個人自是很自覺地跳了起來。
“他不是被藏馬殺了嗎?!用那個什麽什麽植物??”
“吸血植物。”藏馬補上一句。
“對啊~我們都親眼看見那傢夥被吸幹了血啊!”
“藏馬,你說呢?”幽助問。
“這個……我應該是殺了他的……但是……我不知道。”露出困惑的神情,他是真的不明白。
“我也親眼看見藏馬的吸血植物把他打倒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很驚訝,所以我去查了資料,發現有一種可能……”
“是什麽?”
“吸血植物是一種相當敏感的植物,他能感應到主人對手的鮮血而致其於死地,也會因為主人的一點猶豫和迷惑而降低力量。”
“別瞎說,怎麽會有猶豫和疑惑?如果有,藏馬就不會選擇那種差點要了他命的方式去打倒鴉!”
所有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藏馬身上,疑惑和詢問的波浪足以把他沖出幾米遠,打到五勞七傷。
“呵呵,當務之急不是討論鴉為什麽沒死,而是怎麽打倒他吧。”藏馬的笑多少有點尷尬。
“是啊是啊,按照他的要求,你們明天就必須去魔界。”小閻王急忙跟上,如果任幽助一干人胡亂扯開話題,要多久才能再兜回來啊。
“魔界的哪里?”
“愚者森林東部的一個山谷。”
沒有人注意到,小閻王的回答讓藏馬打了個寒戰。
“好吧,明天一早我們會去,既然是鴉,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典型幽助式的無腦回答。
“不,你們要小心,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鴉了,他現在的實力恐怕……”
“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到時候就看我們的吧。”這算是代主送客?反正幽助也沒有禮貌的概念。
於是小閻王走了,然後交代了集合時間的幽助走了,然後桑原也跟著告辭,然後藏馬笑問仍坐在一旁的飛影“你不走嗎?”
“你那時猶豫什麽?”
“猶豫什麽……?”
“為什麽你沒能殺了鴉?”
“我……不知道。”
“夠了!”飛影一把抓住狐狸的衣領,“你心裏清楚的很,剛才你只是在回避問題!”
“飛影……我剛發現一件事。”
“什麽?”
“聰明是會傳染的……你變聰明瞭,和我在一起。”
“少臭屁,快說!”
“那先放開我。”解脫了束縛的藏馬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悶悶的聲音於是被從窗口吹來的風送了進去,送到飛影的耳朵裏。
“我在猶豫什麽……其實我並沒有猶豫……我只是有一點點疑惑……因為我在想他說過的話,看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卻不能擁有,或者要看著他消失,是否真的不如就此毀了他,或者放棄他……這樣,是不是會比較快樂……過去的我,是不是太懦弱,什麽都不敢抓住,什麽都不敢放手。以為維持現狀就能安心,而事實上,在很多時候,沒有決絕就沒有決定,也就沒有結果……搖擺不定,連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想要什麽,想做什麽,能做什麽,連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根,真的很痛苦……可是我沒有勇氣去賭這一把,因為我不知道結果……我常常都能預料到事情的結果,所以我敢去做……可是對於自己的事,偏偏不明白……不敢決斷,害怕一旦做出決定就會輸的一敗塗地,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失去的感覺我體會過……在成為盜賊之前……所以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轍……所以……我突然有了挫敗感和不信任感……對自己……所以……”他轉過身來看飛影,“那場戰鬥真的是我輸了,我輸給了他的心理戰,這和讀秒一點關系也沒有。”飛影……其實不僅是我,連你也被他迷惑了,不是嗎?你敢說你沒有贊同過他的話嗎……只要保存這個美麗的軀殼就好,不是嗎?只是我不能再揭穿更多了,否則大家的面子都挂不住,自欺欺人的“愛”也失去了意義……
“哼,無聊。”
“我知道你無法理解,你和我不同,我們雖然有作為妖怪的相同的一面,可是你沒有我那樣的牽絆和迷惑,你可以一路向前走,遇到障礙毫不猶豫地揮刀斬斷,而我……卻什麽都不敢做……”所以……我們的步伐其實不同,我們……根本沒有可能。
“其實,如果早知道有這樣一天,我又何必步步為營……又何必思慮良多……然後留下這樣諷刺的結局來嘲笑自己,自作聰明,真是無聊……”我無法收場了,攤子在聰明表像下的猶豫和懦弱間越擺越大,終於大到我無法控制了……
他沒有發現,淚水在他的臉頰上已經冰涼,所以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飛影突然走過來抱住了他。
“傻瓜,我不需要同情。”
“我知道。”
“但是……別鬆手……”
“我知道。”
“你……不怕我了嗎……”
“白癡。”
“飛影……這不能代表什麽的……不能……”在飛影壓上他的最後一瞬,狐狸輕輕嘆息。
“羅嗦!”失去理智的飛影根本不想理睬他。
又是一滴淚,滑落下來,掉進了黑夜,沒有痕跡。只是人,已經沈醉,忘了去路,忘了退路。
此刻,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但是……既然沒有明天,既然不知道明天,放縱一下又有何不可?這世界,原本就是醉夢生死……我又何必做無謂的抵抗……
暗夜的腳步是兩個人
一路被緊緊地追趕
而你的眼神依然天真
這是我深藏許久的疑問
往天涯的路程兩個人
不停的墜入無底深淵
緊握的雙手還冷不冷
直到世界盡頭只剩我們
你不要隱藏孤單的心
盡管世界比我們想象中殘忍
我不會遮蓋寂寞的眼
只因為想看看你的天真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
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
遺失身份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
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
即使在莽莽人海中
就要沈淪……
不要怪我寫這樣無聊的東西,我自卑中~
開頭和結尾都是哥哥唱過的歌~
哥哥死後,曾經說過不想再寫那些自己無法真正瞭解的東西,不過,不寫同人,我又用什麽來說話?雖然是不負責任的態度,不過,好歹寫完了這個吧~
還說是禮物,二弟都快要高考了,我都還沒寫完~唉~
TO:三弟夜,看到也好看不到也好,這是給你的賀文,所以趕了出來,雖然還有七天才是你的生日,你曾經答應過我生日時會送賀文給我,如今我的生日都過了你卻沒有蹤影,這個債你怎麽還,考慮清楚吧~否則別爬出來見我:)
BY: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