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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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嘰。
啾。嘰啾嘰嘰。嘰啾。
…好吵…
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啾啾。嘰嘰啾嘰。嘰啾。啾嘰啾。
啊~~~~~~~~~!!!
他霍然劈斷旁邊一根傳來最多噪音的樹枝,棲息上頭順帶操練歌喉的幾隻雀鳥登時嚇得一飛而散。
…安靜多了。可是他已了無睡意。
他睜開眼。
那些爛鳥!總有一天要將它們做成烤肉串!
抬頭看了看天色,灰濛蒙的一片,看樣子還早得很。
他再次皺眉。
真是鬱悶哪…
五天前。百足要塞。
「是我的錯覺嗎?你好像從人間界回來之後就有點神不守舍的。」
「肯定是你的錯覺。」飛影撇開眼,語氣冷得像塊千年寒冰。
「哦…這樣啊!」軀促狹地笑着。「該不會是你的寶貝妹妹愛上了那個你最討厭的人類吧?」
「哼!開玩笑!雪菜怎會看上那醜男?」
「那麼,是有一些想不通的事了?」
「什麼也沒有!」說真的,現在看到軀他會覺得有點不自在。因為她那愛諷刺、愛揶揄人,又什麼都瞭然於心得樣子像足了某一個人。
「既然如此,那就放假吧!」
唔?這話鋒轉得有點奇怪。
「你要放假?」
「我說的是你。」
「什麼?!」
「只怕你的心神恍惚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引起的,可憐的飛影,你就到人間界去渡假,好好地調理身子吧!」
「喂喂!你--」
「放心!我這個人是很體恤下屬的,你的工作我會交給別人去做,你就安心地去渡假吧!沒我的吩咐不要回來呀!」軀一臉『慈愛』地說著。
就這樣,飛影被『驅趕』到人間界來了。
他忍不住連聲咒罵。那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呀?老是做一些奇怪的事,什麼叫『沒我的吩咐不要回來』?把他當什麼了?哼!這下子就算是她求他,他也不會回去的了!
一口悶氣憋在胸口,他隨手又捏碎了一根樹枝。
唉!只是…他在人間界要做些什麼呢?平日受軀差使慣了,一旦沒有任務在身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算了,就看看雪菜她怎樣了吧!
他扯下額上佈條,開始用邪眼搜尋雪菜的氣息。
還沒一會兒,他就找到了。起初只是淡淡的、模糊的影像,但後來越來越清晰。
一個房間,一窗被鋪。雪菜小巧白皙的臉半掩在厚厚的大棉被後。她閉着眼,呼吸均勻。
啊!她還在睡。也對,現在時間還早。
…她的臉色越來越紅潤了,看來讓她寄居在桑原那兒是對的。那傢伙別的優點沒有,就逗她開心的本事強。別的不說,光是他那一副蠢樣就能引人發噱了。
飛影收回邪眼的千里視物能力,睜開了眼。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發了一會兒的呆,他心中浮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要去看看他嗎?
他躊躇着。
…只是看一下,應該不會怎樣吧?反正也想不出要做什麼了。
主意打定,他再次張開了邪眼。
不過他應該也還沒起床吧!飛影不確定地想。
搜尋着,搜尋着,範圍漸漸縮小,視野也慢慢變得清晰。
找到了。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窗。那窗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他曾多次從那裡進出藏馬的房間。從那窗口望進去,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藏馬。
藏馬背對著窗口,他只看到他那一頭柔軟的長髮。
哦!他已經起床了…在做些什麼呢?
藏馬轉過身,走近窗口。他站在窗前,遠眺着,長髮被早晨的微風輕拂着,稍微亂了些。
他看來……很好嘛!
飛影想起一個多月前他那怪異的表現,與現在看來沉穩的他簡直有若天壤之別。
是的,藏馬就是讓他回到魔界後心神恍惚的原因。他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冷靜、最理性的一個,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瘋了,他也會是最正常的一個。所以他一直在想,那天的那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藏馬?
站在窗前的藏馬臉上浮現一抹難以察覺的笑。
「怎麼覺得……好像有人在偷窺我?」
藏馬微偏頭,看似極不經意地,但視線卻準確無誤地對上他的。
飛影嚇了一大跳,趕快閉上邪眼。
被他發現了?不會吧?不!這是不可能的。現在他離南野家少說也有兩公里遠,他怎麼可能發現他?一定是他自己多心了。
可是--那像是洞悉一切的黠慧眼神……
飛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久久無法平息。
飛影想起了上次發生的事……在那一棟十九層高樓上發生的事。
現在想起來,藏馬那時並不是真的要殺了他,因為他並沒用上植物,而且似乎也不怕他抵抗。
他看來……像是試探的成份居多。
-(你那時……是真的想殺了我吧?)
飛影有點懊惱。他怎麼會問那麼蠢的問題呢?簡直跟桑原那傢伙有得比了!
而藏馬聽了之後,也只是輕嘆了一聲,眼裡的黯然讓人不忍逼視。
-(……大概吧!)
可是…… 藏馬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呢?
飛影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他。雖然四個人之中,他最常跟藏馬在一起,可是他對他的瞭解遠不比其它人來得多。
大概沒有人發覺吧!那傢伙最大的武器就是笑容,看來無害,卻充滿防備,他用它來推拒所有人的接近。他的心是一扇禁忌之門,無論是誰都只能在門外徘徊,即使是他的母親也不例外。
他總是站在最遠的地方,無聲地嘲笑着所有想洞悉他的內在的人。
飛影牽扯出一抹帶著冷意的笑。
就因為他知道,所以他絶不會去做那種蠢事。
他發誓,他絶不會去深究隱藏在那美麗笑容下的複雜心思。
飛影重重地嘆氣。
他不該在這裡的。
此刻,一大群人正聚在幻海的寺廟裡等着為雪菜慶祝生日。別懷疑,幽助、桑原、藏馬、螢子、靜流、溫子、小閻王、牡丹,所有該到的人都到了。原本是預定在桑原家搞這個慶生會的,可是鑒於近來幻海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為免她舟車勞頓,所以就改地點了。
本來嘛!無論是要為雪菜搞慶生會或大吃會,他都沒有意見,只要雪菜開心就好了。可是……為什麼連他也要在這裡?!
「飛影,好可怕的表情哦!笑一笑吧!」
他狠狠地瞪了嘻皮笑臉的幽助一眼,也順道以鋭利的眼鋒『殺』了站在遠處的牡丹一記。該死的多嘴女人!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他在人間界呢?
「「別這樣嘛!你好歹也是人家的哥哥,慶生會當然是少不了你的了。」幽助附在他耳旁細語。「我們也不指望你送禮物,待會兒你只要對她說聲生日快樂就好了。」
飛影冷冷地哼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別黑着一張臉嘛!」幽助不怕死地捏一捏他的臉頰。「來,笑一個,一定很可愛的~~」
「你……找死!!」飛影還沒來得及有什麼行動,幽助就已經一溜煙逃得遠遠的了。
「給我站住!」
「哇哇!飛影要砍人了!」幽助誇張地又叫又笑。「藏馬快救命呀!」
呃--飛影停住了追殺幽助的步子,不由得在心裡咒罵著。
果然,原本在和靜流交談的藏馬立刻往他這裡看來。
飛影彆扭地轉身。
「飛影,『生日』時見血是非常不吉利的一件事哦。」
飛影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生日。
「哼!」不知道該說什麼的飛影,只好又祭出自己最擅長的冷哼。
「噢~~飛影每次一遇上藏馬就變成一顆軟柿子了!」幽住囂張地嘻笑着。
飛影感到自己額上腫脹的青筋又爆了一條。
「怎麼了?」藏馬走來,臉上仍掛着那溫柔無瑕的笑。「今天的你好像特別煩躁。」
飛影別過頭去,沒由來地覺得生氣。他討厭看到他這種自然從容的笑,就像是……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糾正整個情況……)
他所謂的『糾正』就是這樣嗎?抹掉一切,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算什麼?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顯然,他的表情正透露了心裡的不快,不然藏馬不會一臉擔懮地看著他。
「飛影?」
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走開,螢子和溫子卻從屋裡出來叫人了。
「東西都準備好了,大家進去吧!」
慶生會開始。
滿桌的菜,當中是一大塊漂亮的圓形香草蛋糕,蛋糕上插着十六根蠟燭。
眾人唱完荒腔走調的生日歌之後,就催促雪菜許願。雪菜閉着眼,認真地許下三個願望。
「第一,希望大家的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第二,希望人間界、魔界和靈界不會有什麼大變故,大家都能快快樂樂地過日子。第三……」
「雪菜,不能老是為我們許願,最後一個願望一定要留給你自己。」幻海插嘴。
雪菜羞澀地笑了笑。「第三,我希望能找到哥哥。」
幽助斜睨了飛影一眼,飛影當作沒看到。
接着,大家都送上了禮物。都是一些很不錯的東西,像螢子送的雪人大布偶、靜流送的洋裝和桑原送的髮飾,不過最特出得要算是藏馬送的禮物。
「哇!好漂亮的耳環。」
那是一對小巧的星形水晶耳環,托子是白金制的。
「藏馬真是有眼光,怎麼會想到要送星形耳環呢?」
藏馬看了飛影一眼,笑笑沒有回答。
那是什麼意思?飛影納悶。
慶生會結束時,藏馬要飛影隨他回家。
「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夜幕低垂,一顆顆閃亮的星子掛在深色的帳簾上。
走在路上的兩人靜默無語。
感覺真奇怪。飛影不由得想。果然,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一些……嗯……該怎麼說呢?有一些說不上來是什麼的東西變質了。
……其實只要那傢伙解釋清楚就好了呀!他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只是想把整件事搞清楚而已。
「奇怪的傢伙。」
「唔?你說什麼?」
飛影不搭理他,有點嘔氣地抬頭仰望天空。
^……那些星星是怎麼回事?一眨一眨的,光芒閃爍不定,看了就叫人生氣!
心情不好,連星星也看不順眼了。
「飛影……」
「什麼?」很不好的語氣。
「你有沒有想過為自己慶祝生日?」
「你是說像剛才那樣?」飛影皺眉,無法想像自己被一大堆人包圍着唱那不知所云的怪歌的蠢樣。「我看不出那有什麼意義。」
「可是只有在這一個日子裡,你才能收到最多的祝福哦!對你的誕生、你的成長的祝福……」
「……你不知道嗎?」
「嗯?什麼?」
「你以前在魔界生活了那麼久,難道你就沒聽說過冰女一族的事?」
「……?」
「在冰河之國,男孩是不被期許的。」
他是個與祝福無緣的禁子,他的誕生對那些冰女來說,是一個只會帶來不幸的詛咒。
突然,一具軀體貼近他。
「幹嘛?」他瞪着那軀體的主人。
「很冷啊!現在快入冬了。你的體溫那麼高,剛好能讓我取暖。」藏馬微笑地看著他,眼裡流露出幾分乞求。「難道不行嗎?」
「……隨便你。」想不出拒絶的理由,尤其是當藏馬用那種眼神看著他時。
藏馬解開長大衣的鈕子,一揚,半邊衣幅就覆住了飛影,將他也包進大衣裡。
飛影嚇了一跳。「你--」
「謝謝,現在暖和多了。」
飛影一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就這樣,藏馬的半件大衣順理成章地披在飛影肩上……不,還有他的一隻手,也順理成章地掛在飛影肩上。兩人以半擁的姿勢走着,走着……
「……不覺得這樣很難看嗎?」
「咦?不會呀!」
「……如果被人看見,很丟臉的。」
「現在這麼晚了,路上沒什麼人的。」
「……」
兩人又恢復靜默,無語地走着。
飛影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他向來討厭別人的接近,所以他現在的反應應該是生氣。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竟沒有一絲怒氣的火苗,只有一些些的彆扭。
他一點都不覺得厭惡。
……可能是因為……藏馬身上好聞的氣味吧!他以前從沒發覺,原來藏馬身上有一股不知名的微甜花香,清清的、淡淡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很舒服……
迷迷糊糊地到了藏馬家,迷迷糊糊地進了藏馬的房間。當飛影清醒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已坐在藏馬的床上。
他舉目四望,不見藏馬。
突然,房門打開,藏馬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一個大托盤,托盤裡有兩份巧克力蛋糕和兩杯紅茶。
「來,吃蛋糕。」
「剛剛不是已經吃過了嗎?」
「剛才的是香草蛋糕,這個是巧克力蛋糕,這個比剛才那個更好吃哦!」
比剛才的蛋糕更好吃?飛影忍不住瞄了一下藏馬手上的蛋糕。黑壓壓的一片,看來一點都不可口。
「不信的話就自己吃吃看。」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藏馬將蛋糕遞過去。
飛影老實不客氣地接過,然後就開始大吃。
嗯……他皺起眉。好甜!甜得簡直讓人……呃……想再多吃一口……
「我說得沒錯吧!」
飛影大口大口地吃著蛋糕,嘴上沾滿了巧克力。如果說人間界有什麼東西是能讓他稍微覺得滿意的話,那就只能說是這些鬆鬆軟軟香香甜甜的蛋糕了。
藏馬一手支着下顎,欣賞着他的吃相。
「飛影。」他閒閒地開口。「假設你現在正在慶祝生日……」
「我不做那種蠢事。」轉眼間飛影就已經吃完一整塊蛋糕了。
「假設,只是假設。」藏馬將自己還沒吃的那份遞給他。「假設你正在慶祝生日,按照慣例你必須在吹熄蠟燭之前許下三個願望,那麼,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我沒有想要的東西。」
「一定有的,你認真地想一想。」
「……好,第一件事,我希望桑原的舌頭能短掉半吋。」這樣他就無法再聒噪了。
藏馬笑了起來。「你確定你要把願望浪費在他身上?」
「非常確定。」
「好,第二個呢?」
「讓軀臥病在床一星期。」
「什麼?」
「那女人太囂張了。」他唸唸不忘那一句『沒我的吩咐不要回來』。
「唉!」藏馬突然嘆了一口氣。「好吧!第三個願望?」
「……」飛影已經將藏馬的那份蛋糕也吃得乾乾淨淨了,他抹了抹嘴。「第三個不能說。」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說。」他一口氣喝光紅茶。
「哦~~這樣啊……」藏馬看著他,漂亮的眸子裡閃着盈盈笑意。「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這麼厲害?」飛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喂!蛋糕吃過了,茶也喝完了,你到底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
「你先把眼睛閉上。」
「……什麼?」
「我說,把你的眼睛閉上。」
「你又要搞什麼鬼了?」
「飛影,聽話,你只要把眼睛閉上就可以了,我不會吃了你的。」
又來了!他每次都用這種低沉溫柔的嗓音對他進行勸誘,而自己也一次又一次地折服……
飛影無奈地閉上眼。「快點!」
「請耐心等待一分鐘。」
然後,飛影感覺到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
藏馬幹嘛關燈?他到底在幹什麼?
再然後,他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
那香味……似遠忽近,淡淡的、薄涼的清新中卻又帶點微甜……就像……就像藏馬身上的味道……
飛影一驚,差點睜開眼。「喂!你究竟在幹什麼?」
香味越來越濃了。
「藏馬?」他忍不住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一回事?
漆黑的房間裡開滿一簇簇的花!瑩白、發着亮光的花!
飛影眨眨眼。還是花。
那種花瓣的層疊方式……應該是玫瑰吧!可是有半透明的玫瑰嗎?玫瑰的最外層花瓣會像星星一樣呈五角形,而且還發出淡淡的光芒嗎?
那些美麗的『星星』,閃着溫潤幽淡的瑩光,開滿整個房間,將他重重包圍。
「很漂亮吧?那是我開發的新品種,叫『星之華』。」
藏馬就站在他身後,手裡捧着一大束瑩玉般的『星之華』。
「送給你。」
飛影呆呆地看著藏馬將花塞進自己懷裡,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
「生日禮物呀!」
「什麼?!」
「剛才你不是吃過蛋糕了嗎?雖然沒有吹蠟燭的儀式,但你也許過願了,所以現在我送你禮物,一切都照正常的步驟進行,有什麼不對?」
飛影眼睛發直地瞪着藏馬。過了許久……
「你是說……你在幫我慶祝生日?」
「是啊!」
飛影閉了閉眼。三秒之後,他睜開眼睛,死死地瞪着手上的那束花。
禮物?他的?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三十二天。」
「嗄?」他迷茫地抬起頭。
「我花了三十二天培植『星之華』,土壤來自魔界,每天需澆七次水,施三次肥。對了,它只吃特殊肥料,而且在培植過程中,改採溫度只能在42至45度,是非常難養的花。」
藏馬舉起手,讓飛影看到自己佈滿細細傷痕的手指。
「它們的刺比一般玫瑰來得尖鋭、細長、堅硬,我花了好些工夫才把所有的刺拔完。如果你覺得丟掉它們不會讓你有任何一絲的愧疚感的話,那請便。」
……這人連他心裡想什麼都猜到了。
他嘆氣。天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藏馬……能解釋一下嗎?我並沒有要求……」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
「你說你的誕生是不被期許的,生日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根本不值得慶祝,可是……」藏馬突然單膝跪下,從下向上,以仰望的姿勢看著飛影。「對某些人來說,卻不是這樣。」
「喂!你--幹什麼?!」飛影嚇了一跳。
「飛影,你可能不知道,有人珍視着你的存在,感謝創造你的人讓你來到這世上,甚至願意給你的未來最多的祝福。你是非常珍貴、重要的存在,獨一無二,無人能取代……如果其它人不這麼想,那麼……至少還有我,是這麼認為。」
飛影感覺到自己正慢慢地石化了。藏馬他……怎麼了?平常的他不是這樣的。
有所保留的眼神、親切卻有保持一定距離的笑容,那才是藏馬慣有的。現在這異常明亮的眼眸,這異常親昵的話語……
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不是毫無理由送你『星之華』的,你知道嗎?它的花語是『永恆』哦!」
花語?那是什麼?
「我總覺得你和它很像,同樣的珍稀、難養、全身是防禦的刺,一不小心,就會被刺得傷痕纍纍……」藏馬的手撫上他的臉。「可是,卻是最美、最耀眼的花……我最鍾愛的花……」
飛影被他的目光震攝住了。
在那粼粼流轉的瑩光中,彷彿蘊藏了一些什麼……看似清澈,實則深邃如海……
就像……最幽深的漩渦……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藏馬家的了。屋頂上夜涼的風使他稍微恢復了意識。停住奔馳的步子,他微喘了口氣。
低頭一看,他的手中還握著那束『星之華』。
在月光的映照下,『星之華』閃着淡淡的瑩光,清艷而幽幻。
「哼!什麼東西!」他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手一抬就想把花扔掉。可是在花離手的前一刻,卻又想起藏馬那十根受傷的手指頭。
「……」他收回手,忍不住罵道:「真是個笨蛋!為什麼要為了這種東西……為了這種東西……」
-(我覺得你和它很像……)
-(我最鍾愛的花……)
……他一定又在捉弄他了。他每次都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只為了看自己狼狽困的模樣……
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那一夜,飛影失眠了。

2

「咦?這麼快就回來了?」軀有點訝異。「怎麼不多玩幾天呢?」
飛影沉着一張臉。「人間界並沒有什麼好玩的。」
「是嗎?」軀微眯着眼。「是我的眼睛有毛病嗎?你的披風好像變形了哦!」
飛影不自在地輕咳。「先別管那個,我有事要問你。」
「問吧!」
「你……會不會想為我慶祝生日?」
軀揚起眉。「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你何時生日。」
也對。如果不是他們為雪菜慶祝生日,他只怕一輩子都不曉得自己是何時出生的。
「如果說你知道我的出生日期……」
「也不會。」軀這次答得更快。
「為什麼?」
「我不認為你對慶生感興趣。」
的確。「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人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這玩意兒,卻仍為我……」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瞬時閃現若有所悟的光芒。她……她發現了什麼嗎?
「原來如此。」軀詭異地笑着,眼裡滿是促狹。
天哪!不會吧?!飛影倒抽一口冷氣。她怎麼那麼精明?是不是活了過千年的妖怪都這樣?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要辦,不說了。」他轉身就溜,卻被她一把扯住披風。
「怎麼了?你還沒聽我的回答呢!」
「不必了。」
軀強將他的頭扭過來,面對著她。「聽著,如果有一個熟知你性情的人為你做了這件事,那麼,如果不是因為他知道這樣做將對你內心深處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比如說你會受感動什麼的……」
「感動?你說我?」飛影嗤之以鼻。
「不然就是因為……他自己想這麼做。」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雖然你覺得那不過是一件無聊透頂的事,可是對他而言卻是意義重大。」
「……我還是不明白。」
軀嘆了一口氣,放開他。「可以把你藏在披風裡的花拿出來了吧?我都聞到香味了。」
飛影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星之華』取出。
「好美的花……」軀不由得讚歎地說著。「你不會無端端帶一束花回來的,莫非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一個男人收到一束花作為生日禮物……這太奇怪了!他不願意承認,但也不會否認。
「藏馬送的?」
「你……」飛影因為太過震驚了,所以說不出話。
「有什麼好驚訝的?想就知道了呀!只有他會做這種事。」軀愉快地笑着,彷彿在為自己的冰雪聰明感到驕傲。「飛影,你應該懂了吧?」
「你在說什麼鬼?」
「啥?你還不知道啊?」
「有什麼是我該知道卻不知道但你反而知道的事嗎?」天哪!她說話完全沒有重點,讓人摸不着頭腦。這是不是所謂的代溝問題?
軀又嘆了一口氣。「上次你從人間界回來沒多久之後,藏馬曾來找過我。」
「找你?他找你幹嘛?我怎麼不知道?」飛影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事,頓時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不知道。」軀聳聳肩。
「不知道?」飛影快抓狂了。這女人到底在說什麼鳥話?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因為他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軀的臉上漾着神秘的笑。「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嗎?耳朵過來。」
飛影繃著臉,慢慢地把頭靠過去。軀低頭,在他耳邊以很小很小的聲量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想成為刀銷。』」
飛影睜大眼,他的嘴微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在他眼前閃了一下,在他快要知道那是什麼時,卻又消失了。
軀愉悅地笑着,步履輕盈地往門口走去。
「然後,我就放你去人間界渡假了。」
只留下飛影一個人陷入無邊的沉思中。
真是奇怪的感覺。
飛影坐在一處崖壁上,任魔界渾濁的風吹拂着他。
整件事,隱隱透出一股陰謀的味道。
他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卻又像是什麼都不明白。總歸一句,他不知道藏馬的心裡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還有軀,那兩個人肯定是狼狽為奸。
他躺了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莫名其妙的傢伙呀……
-(他說:『我想成為刀銷。』)
刀銷……不過是用來收住刀,斂住刀鋒的器具罷了。
那傢伙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特地跑來魔界……吃飽太閒了嗎?
他閉上眼,卻又想起了『星之華』。
那花燦爛了七天之後就凋謝了,以非常奇特的方式--碎成片片,一點一點地飄落。更奇怪的是,花變成碎片之後竟還能閃着幽幽的瑩光,就像是星星的碎片一樣……
片光斷影閃過。
嗯?他好像想起什麼了。
是什麼呢?飛影皺着眉,努力地回想。
星星…碎片…星星…碎片……花語……永恆……
啊!
他想起來了。
有一個晚上,他坐在窗口,問藏馬:「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了,那掛在天空上衣閃一閃的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那是星星呀!」藏馬看來很驚訝。
「星星?」他皺眉,看著遍佈滿天的『星星』,又問:「它們是什麼?」
「呃……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釋清楚的。」
「你儘量吧!」他隨口說著,然後屈起一腿,凝望着那對他來說一直都顯得和不可思議的東西。
「星星真正的名字叫『星球』,『星球』就是存在於宇宙中的無數……」
他一手托着下巴。它們的數量是如此之多,成群結隊地掛在那麼高的地方,光芒一明一滅的,有說不出的怪異……
突然,他聽到藏馬的嘆息聲。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不適合當專職講解的老師罷了。」藏馬無奈地笑笑。他來到窗邊,和他一起仰望星空。
「……我覺得它們很像由一塊很大的玻璃摔出來的碎片,又或者是寶石之類在碎掉後仍然能發光的東西。」
藏馬聽了他的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飛影,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看見星光的地方,已經不是星星真正的位置所在了。」
「什麼?」
「這是光年距離和速度的問題,很難解釋。可是就如你剛才說的,星星就像摔成碎片後仍能繼續發光的玻璃,雖然它們之中有好些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但我們現在卻仍能看到它們發出的光芒。」
什麼?他被這樣的事震懾住了。雖然他並不怎麼明白,但那聽起來是那麼的匪夷所思。
「……那不就等於永恆了嗎?」他下意識地衝口而出。
藏馬一怔。「永恆?」
「不是嗎?明明已經死了,卻還一直存在着……所謂的永恆,就是這樣的吧!」
藏馬沒有說話,他看著他,一直看著他,像是也同樣被他的話震懾住一樣。
他不去理他,又轉頭看向星空。「這些星星……都是永恆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
「飛影……」
他回頭看去,只見藏馬笑着,臉上閃現很溫柔、很異樣的光彩。
「如果得到了星星,是不是也代表得到了永恆呢?」
他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涵意。可是,他在藏馬的眼眸裡,看到了像星星一樣的光芒。
「你想要嗎?」
他記得那時他的響應是「怎麼可能?星星能摘下來嗎?」
是啊!摘星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說……
-(你知道嗎?它的花語是『永恆」哦!)
那一晚,那件披在他身上的溫暖大衣……
-(……如果得到了星星,是不是就代表得到了永恆呢?)
那帶笑的明亮眼神……
-(……我最鍾愛的花……)
那輕觸他臉頰,小心翼翼得像怕驚動他的手……
-(他說:『我想成為刀銷。』)
他以手背覆住眼。
他什麼都不明白。
但--卻又像明白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