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迷宮6
緋夜殘
之六 掩蓋的真實
打從一開始起,我就已經不想再去承認什么,得到什么,或是去失去什么。
或許……我已經,什么都不想去在乎了。
我放棄了未來,一如我放棄了曾經的自己。
***
「你是我的……藏馬,我一個人的……」
如此喃喃自語著,火妖揮下手中的利劍。
劍鋒呼嘯在空氣中,寒光閃過,一絡鮮紅在空中翻滾。
絲絲血紅散落,映照著火妖更為鮮艷的赤瞳。
「藏馬……藏馬……」
宛如發瘋般,火妖不再有任何動作,只是不停的,喃喃的,重復著一個單調的名字。
雙手仍然緊緊的握著劍把,几近僵硬,几絡鮮紅挂在其上。
整個身軀不聽大腦指揮的顫抖起來。
「我實在是很不想說……」
輕柔的聲音并不是來自于地獄回音,藏馬平躺在地面,安靜的看著火妖,碧綠深潭中沒
有絲毫的驚噩或是畏懼的直視著飛影僵硬的神情,即使利劍已經深深的插入了一旁的泥
土,并削落了几絲緋發,狐狸微微的一聲嘆息,
「不過,飛影……你真的很沒用……」
手指輕輕的按住自己的胸口,藏馬沒有絲毫逃避的直視著那雙几近凝固的赤瞳,平穩的
氣息微微吸吐著,
「這里只是一個人類……一個卑鄙無恥的人類而已啊。而你,卻連這樣一個軟弱卑劣的
生物也無法下手?」
「曾几何時,你居然也變得如此懦弱。」
飛影似有些驚噩,卻難得的啞口無言。
在狐狸碧瞳中閃過的一抹異光,是那樣的明顯,甚至連一向粗心的火妖都能夠注意到。
/那是一種憎恨與失望交錯的絕寂。/
憎恨?
那是藏馬對本身的厭惡與悲絕。
失望?
狐狸想死在自己手中?
難道,這就是他布這個局的目的?
飛影就這樣怔怔的看著藏馬,心海翻騰,難得的躊躇了。
而相對的,一直咄咄逼人的藏馬卻別開了臉,閉上眼不再與火妖對視,木偶般冷漠的神
情不肯再讓飛影探索自己的內心。
就在僵持當中,火妖卻被一股莫名襲來的怒火給吞噬,他狠狠的抽出深陷在泥土中的利
劍,瀟洒的站了起來,以這種高度的差距,惡狠狠的瞪著狐狸。
為什么你總是這樣的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去理別人的感受。
你想讓我殺你嗎?
不,我偏不!
別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必須以你為中心饒轉下去,別以為這樣你能控制所有的一切!
我才不要在你布置的舞台上繼續演下去,我才不要被你當作傀儡一般控制!
長時間的寂靜后,羽睫緩緩的掀開,碧瞳又發出了微微的熒光。以手肘撐著地面,藏馬
微微抬起整個身軀,對居高臨上的飛影沒有任何畏懼的感覺,
「我們好像離題了,我記得你是來問我,為什么要殺死他們的………」狐狸突然又若有
所思的看了看飛影手中的利劍,「對了,飛影,說起這個,你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還是,你仍然沒有記起來,殺死志保利的那個人是誰?」
鏗鐺!
火妖手中的劍碎裂成兩截,飛影几乎保持不住平衡,差一點摔倒在地。
卻被藏馬扶住,于是,兩個人就如此面對面的凝視著,藏馬毫不吝惜的送出自己的笑
容。
看著近在咫尺,卻仿若遙不可及的微笑,其中透著點點的譏諷,火妖咬了咬牙,從牙縫
中逼出了几個生硬的字,
「是……我──」
“「我最愛的,是我母親。」”為什么要告訴我,我不想聽,我不要聽見你心中還有別
人的存在。
憎恨你心中還有別人的存在,自己并不是你唯一所重視的人。
嫉妒……心中這種從不曾顯露的污濁几乎會把自己逼瘋。
不,我早就已經瘋了。
為那只狡猾的狐狸而瘋狂。
***
「對……是我啊,是我殺了志保利,我才不后悔,我不要向你道歉!」
一轉先前的僵硬,火妖憤憤的大叫起來,手指緊緊扣住面前消瘦的肩膀,就像狐狸會再
度消失在自己眼前一般,
「我恨,我嫉妒,我不要你心中有除我以外的任何存在!」
「可是你卻告訴我最愛的人不是我,我該怎么辦?我能怎么辦?我只能殺了她,…殺了
她!」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如今的火妖早已經莫明的瘋狂,
「只要那個人類不在了,你就只有我了,對不對?你只能愛我了,」
拼命聳動著狐狸的肩膀,火妖只想在即將溺水身亡的絕望中死死抓住那根腐朽的救命
草,
「你告訴我啊!」
<“恨……我好恨!
藏馬,我恨你!”>
恨?
自己在騙誰?…誰也騙不了,
我做不到……無論他如何待我,我也始終,愛著他,一如既往的愛著他,愛著這只狡猾
的狐狸。
「飛影……」狐狸看起來是猶不耐煩的撥開了火妖扣在自己肩上的雙手,「無論說几次
都一樣…」
「你實在天真得令人厭煩。」
被藏馬撥開了手落入空氣中,輕抖了几下,是那樣的無助,仿佛在尋求什么依靠似的。
飛影靜靜的垂著頭,不再開口,被咬緊的下唇泛白,卻又有著相映的鮮紅液體,從剛剛
愈合的傷口,再度流淌。
藏馬淡淡的看了飛影一眼,碧瞳中不知道是憐憫還是鄙夷,或許是太多的情緒糾纏在其
中而讓人無法探索。
「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如何?」
「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藏馬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纖細的手指撐著地面,緩慢的站起身來,碧瞳凝視著隨即跟著
站起來的飛影,一字一頓的,
「殺死志保利的人,不是你。」
((門開了,那個女子向自己走了過來,
四周一片鮮艷的血紅,宛如盛開的血色薔薇,妖媚,幽幻,卻又令人恐懼。
鮮艷的血順著飽經風霜殺戮的指尖滴落,輕柔,寒冷,血腥,香甜,痛苦,絕望……
「飛影?!」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張讓自己為之瘋狂的絕美容顏,碧綠深潭中洋溢著
莫明的異樣金光,「你做了什么?」))
「什么……」飛影猛的抬頭,驚噩的看著藏馬,似被嚇到,連說話都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那天,我記得,是我刺了下去,是我一刀砍在了她身上。那么……」
「飛影。」藏馬不耐煩的打斷火妖語無倫次的話語,輕輕看了他一眼,甜膩而輕柔的聲
音伴隨著蕩漾而出的甜美笑容,
「我有必要騙你嗎?」
赤紅之瞳中盡是無絕的悲哀,飛影深吸一口氣,痛苦的閉上眼,喃喃自語仿若指控一般
拋向近在咫尺的狐狸,
「沒有騙我……」凝結著干涸血絲的嘴角牽扯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是那般的苦澀無
奈,火妖的絕望全部顯露其中無法遮掩,「你騙得我還不夠么?」
清風襲來,帶走了,恆古來,無法解答的問題,
「我錯了么?愛一個人也是錯?」
藏馬許久不曾開口,似有些語塞,或者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
清風拂過狐狸秀美的臉龐,撩起了那緋紅的發絲,依舊是那般的迷人。
打著小小的旋兒,微風調皮的卷起一朵朵金黃的枯葉兒,盤旋在寂靜的空間之中。
也許是有些冷,藏馬抱緊了自己的雙臂,蒼茫的碧瞳空洞的望向那湛湛藍天,有氣無力
的,微弱得几近會消融在空氣中的輕聲,傳遞出了飛影想得到的回答,
「愛一個人并沒有錯……飛影,你錯在不該愛上我。」
「愛上一個狡猾自私而又卑劣的老狐狸,是你這輩子最悲哀的錯誤。你注定會失敗,最
后只能得到無盡的絕望。」
「如果沒有遇上我,你應該能更幸福一些。至少,你能愛上軀的話,那絕對比我,要好
得多。」
藏馬幽幽的收回遨游在蒼天的視線,緊抱住自己的雙臂緩緩松開,垂落,重新正視著飛
影,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遲了,飛影,你已經遇見了我,你已經無法再逃開我的束縛。即
使……那并不是我給你的,而是你自己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飛影…其實,你比我所
料想的………」
「更加執著,更加令我因為害怕而感覺到莫明的恐懼。」
那一瞬間,飛影似乎看見了那潤濕的碧綠深潭中,晶瑩閃爍。
<狐狸在哭。>
即使那張秀美的臉龐并沒有任何潤濕的痕跡或者是可能性,火妖也依然執著的如此認
為。
輕輕捧起那碧綠的寶石,赤紅之眼凝視著,包含無限溫柔,
「夠了,藏馬,已經夠了。」飛影喃喃的說著,划過藏馬柔嫩的臉龐,指尖緋紅糾纏,
「別再傷害自己了。」
「回來……好不好?」
「回去?」碧瞳此時卻是干涸的呆滯,一片蒼茫的空洞,「我能回去哪里…哪里還能容
得下我?」
火妖尤不忍心的一把拉入自己懷中,一手探入柔順的緋絲內緊緊的按住藏馬的頭,另一
只手則是桎梏著纖細得几乎會斷掉的腰,瘋狂的掠取著狐狸身上淡淡的薔薇香,
「跟我走,藏馬,什么都不要再去管,什么都不要再去想,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
不想再猶豫,或是情形不容許自己再猶豫,火妖終于吐露出在心中所重復吶喊了無數遍
的,
「藏馬,我愛你。」
「愛我……」拂過沉睡中火妖柔軟卻又倔強挺立的黑發,我微微的笑著,苦楚的微笑,
心中卻盡是無盡的淒絕哀涼,
「飛影……你愛著哪個我?」
「一切,都遲了。」
***
令人害怕的沉寂,沒有任何回音,藏馬只是任由飛影摟緊了自己,沒有任何回答。而飛
影,也因為心中越來越深的恐懼而越來越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害怕,懷中的柔軀隨時會
消逝。
深吸了一口氣,藏馬一個反身推開飛影,輕易的掙脫了火妖的桎梏,深邃而讓人琢磨不
透的碧潭幽幽的凝視著,一聲嘆息
「遲了……飛影,一切都太遲了……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微微偏著頭,任隨緋絲被狂風散亂,說不清是狡黠還是諷刺,或許是悲絕的神情,
籠罩在碧綠之上的金色異光閃爍,
「殺死志保利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