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限4






Ⅰ-鏽蝕的磁石端點


「首要之急是,先把藏馬身上的傷給治好;再來,絕對嚴禁他單獨外出。」
幻海的神情十分肅穆,有不可侵犯的神聖感。

「連到院子去曬太陽也不行麼?」將注意力自花庭中奔跳的鳥兒拉回,雪菜睜大紅色的眼睛,輕輕地問。

「不行。」


「為什麼?」很自然的疑問,在座眾人除了牡丹、小閻王與幻海本人外,都有相同的不解。

「這個…就由我來說明吧。」
極權威性地,小閻王以矮小的身軀,卻莊重地發了言。


「我敢說他一定是在諷刺我!」軀極度不穩定的情緒在幾個妖怪斷折的身體上可以想見。
躬身立於一邊的時雨等人則噤口無聲,在搞不清楚實際情形的狀況下,沉默是最佳上策。

「你們說是不是?…時雨?奇淋?」被點名的妖怪頓時無所適從,是不敢不答話,也擔心所答的話不切上位者的意,而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屬下…屬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軀以獨目瞥了奇淋一眼,這讓他感到有股涼意自背脊緩緩爬升而起。



「算了,反正不關你們的事。」軀不耐揮揮手,兩人心中暗自喘了口大氣。


「那麼飛影大人…」時雨眼見昔日曾是自己學生的,如今卻是胸口破了個大洞僵臥在地上,只讓人感到無常。
「…就讓屬下送出去葬了吧?」

「不要碰他!!」軀喊著,看來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眼神透露出一絲詭異。
「…讓他留在這裡。」

說著,邊踱至火妖的身邊,對著那身體無趣地踢了一腳。
「為什麼他要把你送回來呢?」


「…他不會不知道你這傢伙根本就……」


「據我們靈界判斷,應該是藏馬自身的妖力吸引了在人間界四處浮游的不淨靈…」
小閻王以低低的聲線描繪著,這在眾人的眼前鋪呈出了一幅鬼影幢幢的影像。

「…就藏馬的妖力等級來說,這些不淨靈根本傷不了他分毫的。但是…」

至此,宛若聽怪談故事的大夥兒不禁睜大了眼,氣氛也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啊,你們別這種表情嘛!」注意到不對勁,小閻王忙笑著搖搖手,意示大家放輕鬆些。

「你快說啊!!少吊人胃口!!」幽助急性子的,搶先喊著。


「我說,我說!…本來那些不淨靈對藏馬來說是無所謂的,然而……」

話猶未完全透露,便被另一個有力的聲音從中截斷,並接了口。
「然而--藏馬不自覺地對那些靈下了暗示,讓它們來攻擊他,而藏馬也封鎖了自己的妖力,致使無法抵擋--是吧?小閻王殿下?」

說話的是靜流,她的指間難得沒以香煙作為裝飾。

眾人對於靜流的突然出現略怔了下,之後,又開始熱絡起來:有的讓位給她坐下,有的則殷切問著方才照看藏馬的她有關狐狸的身體情形;卻在紛雜間忘記了為著她先時發言而大力點頭以讚賞其所說正確的小閻王。

「…他狀況還算好,現在已經睡著了。」像不當一回事地說著,靜流以慣來身為長姐的態度來面對這些紊亂。

「對了,他說很抱歉,老是給我們添麻煩;還有,幽助、桑原,他也說他並沒打算要刻意躲避你們…。」
匆忙地交代著,靜流撥了撥頭髮,擦去額前的一抹汗。
「呼…他什麼都知道,還真是〝善體人意〞的傢伙哪!」

這聲如完成一像艱鉅工作後所吐出的吁嘆,語氣中卻帶著無奈、嘲諷…與輕蔑。



「啥啊?!」愕然,在瞬時衝破了整個室內。


那隻虹雁在大霧裡飛著,飛著,巨大的羽翅在蒼際中只算是短暫的流星輝煌。
這樣孤單而寂寞的,沒有朋群相伴的,如此的雁鳥在霧中開始覺得焦慮了…

即使如此,但牠總還是得到南方去。南方,開滿扶桑花的艷陽之地;
生存本能終究戰勝了心靈空洞,大雁提起頸,神氣昂揚地繼續朝著所認定的方向而去。


但,忽然間,渾沌的溼冷空氣擁有了實體,而牠為了翱翔而攪亂的氣流則成為如怒海中的惡浪、波濤、漩渦…

虹雁身影在漆黑中蛻下了璀璨,無人再能得見。
而在世界的眼中所映出的,則是一朵火紅的羽花落入黑洞的意像…那麼,雁呢?…消失了?……


牠何不掙扎求生?
--不知道。

牠掙扎過嗎?
--不知道。

牠為什麼會落下?
--牠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不知道…大概,是牠忽然,也終於,發現自己迷路了吧??…



沉眠於夢中的藏馬,彷彿如那隻迷途雁鳥般,在龐亂的雜擾中掙扎不出,最後只有遭到自我的放逐與溺斃。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靜流,妳為什麼會這樣說?…」
牡丹怯怯地問,面對這個與平時不同的靜流,她感到害怕。

「我自己的感想而已…你們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靜流盤起腿,捧起茶猛飲了一口,隨後慌忙地想掏出煙來抽,但發現衣袋是空的後,她頹然垂下了手。

「心病…他有心病。所以,不管我們再怎麼防範:不准他去院子曬太陽;限制他的行動;二十四小時派人看守;驅逐所有的不淨靈…這些都沒有用。…那傢伙一定會找到空檔來傷害自己,然後讓我們大家操心、難過,接著他道歉,說什麼『操勞你們』之類的話…」

「…他哪裡懂得〝善體人意〞?他的溫暖是對比於我們這些人太過冰冷的心,是相對而非絕對!…他善解人意?哈!我看他在矇騙自己,欺瞞世人!」

大聲而清晰的語音聽來像是責備,靜流的難得焦躁看來不單只是因為沒煙在手的關係。
「更糟的是我們這些人還真的都上了當…」



窗外的清寒襲然捲進室內,壺中的茶怕是又降溫幾度了哪。

「任藏馬去吧。--『破壞是重生的奧秘』,也許他在經過這些後可以再度站起來…」幻海起了身,用簡短的話語結束了整個喧鬧,眾人的眼神凝了往她所在的方向。

「前提是他依然健在的話…」


面對投射而來的目光,這位洞悉世事的老人繼續說著,定下了最後的結論。

「……你們還是得好好照管藏馬,限制他的所有行動。」




-待續-


寫于行旅,謄在20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