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限30
樿
Ⅶ-海人?天鬼!
--百足要塞。
「天鬼!」
飛花慘淡的緋紅眼瞳,雪菜奔前握緊床上露於被外的一隻小手。
而這張孩子的臉似又喚起自己的女兒們慘死的記憶般,冰女神智頓明,低聲啜泣。
幽助、桑原與牡丹立於一旁,臉上掩不住哀淒與怨憤。
「四小時前,時雨在要塞附近把這小鬼撿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幸好還有得救。」
隨著清晰語音翳入哭咽中,軀遮掩半邊、極淡然的面容亦同時現於眾人眼前。
「…之前大約有兩天時間都在發高燒吧,能壞的也差不多壞了…人類,就是這麼脆弱的生物……」
「那麼天鬼他…」
幽助緊張異常,他擔心這幼童的一生從此完蛋。
軀沒答話,只搖搖手示意「不要緊」的姿態;
爾後,她轉身坐於榻上,款派自如地。
「你們就先回去吧,讓他們留下來…」揚起臂,素手指向雪菜與天鬼二人,強硬的語氣不容置喙。
「…百足會好好安頓他們。」
「但是…」桑原未及反駁便被坐席上的女王冷冷地揚眉截斷。
「不就是遭到妖怪襲擊麼?…讓他們待在這兒--」
「--我倒要看看,那些傢伙夠不夠膽來犯到我頭上。」
*
「找到了!在那裡!!」
煙花凌空穿梭宛若傳訊,呼喚召集出眾妖戒備。
「沒錯,是他--是那個偷走我們獵物的賊!!」
十來隻妖怪團團環住個未曾停止移動的黑矮身影,而懷中那被披風裹掩的赫然便是失蹤的鮫魚。
「嘿,可終於找到你了!…乖乖地把手上那株搖錢樹留下來,我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領頭的出聲恫嚇威脅,但飛影不為所動,依舊緩步前進;
還隱約聽得出極陰沉的聲線在濁渺大氣中演奏鎮魂序曲。
「滾…」
漫天延燒玄燄,火妖繼續移足踱出煉獄紛雜;
行走間還將所環擁的扣得更緊些,唯恐牠會著涼受寒般地關照呵護。
∼∼∼∼∼∼∼∼∼∼∼∼∼
這趟多日旅途,休止符點於成片巨型千年橡樹的森森林籟末。
腥紅兩手刨泥挖沙,染血十指抓石翻土;
火妖終究還是在盤根錯節間蝕出一凹小穴。
這將是名喚海人的鮫魚,最後的安生立命之處。
「從今以後,無論何時你都看得到綠色…」
幾近虛無的淡聲低喃,飛影自口袋掏出一對眼珠,他把它們置回已安眠的空洞眸眶中。
「…每天每天,永遠…永………」
至是,火妖如鯁在喉,話語再無法出口。
反倒原先隱於懷裡的那團光體有些動靜;不知在何時,它已實化成一尾雙掌便可執捧的小鮫,此刻正悄悄探頭露出飛影衣襟,聆賞這片墨鬱色幽靜。
濃密黑髮覆蓋下的軟呼呼粉臉上有著好奇與活潑,上嵌成對秋水翠眸,和誕育牠的海人幾無差異。
〝甫出生就遭遺棄的命運……〞
似是憶起了什麼,飛影撫摩著出生未多時的,開始啃嚙父親指節的幼鮫,內裡只覺造化弄人。
……過分無奈。
*
「妳確定不跟我去?好不容易才掌握到他的行蹤…」
幽暗中,有把極剛韌的嗓音,帶些詢問地。
「…真不打算見見飛影,把事情從頭到尾都跟他說清楚?」
雪菜沒有回答。
「啊啊∼好吧!你們還真像,都是死硬派的,倔脾氣…」拋下這言,不住啟口的像要離開了。
「等等…」
「怎麼,改變主意了麼?」
「請您帶著天鬼去…我已經不知該怎麼辦了……」冰女垂首,眉心緊結。
「所有的一切…就讓哥哥來決定吧。」
∼∼∼∼∼∼∼∼∼∼∼∼
「該死!你們每個都該死!!」
一方野漠裡,傳來如此仇恨的呼喝,間或還伴隨著火光與兵器相擊的泠泠魅音。
漫天塵土中,依稀可見孤淒的模糊影子正作困獸之鬥,他向四面八方叢聚的敵人發動猛攻。
「去死---」
最終,總是完結,亦是散了又一場以生死為妝的戲碼。
滿身創口的黑衣人一步一跌一血花地踱回先前休躺的石蔭下--
--方才與海影在此處稍是眠憩,卻沒想先前那些獵團妖怪群竟不遠千里追蹤而來,雙方發生激戰…
呵∼不過,現在那些爛傢伙都往靈界報到啦…
對自己的功績帶些傲然與嘲弄地唇角微揚,疲憊的如今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醒來後就什麼事都沒了,連傷勢都該痊癒了吧。
然而,驚覺瞧不到那對熟悉綠眸的火妖卻如觸電般驚跳起來--
--〝海影呢?……〞
顧不得沉重的眼皮將塌然墜下,週身狼藉的忌子昏亂地在附近沙礫土堆中盲目搜尋。
驀然間,迷茫赤瞳裡映出一個稚幼輪廓--
--天鬼正蹲在一方岩塊下,短圓手裡抓玩著半株嫩青的麒麟尾;
而在他腳邊附近,幼鮫包覆白色圍巾的小小身軀不就正伏在那兒?
飛影狂奔過去,沒多看天鬼一眼,只顧著忙忙抱起海影早已涼卻的肢體…
……幾尾染血濡溼的魔界鼠自牠破碎開裂的口鼻間竄出,吱吱數聲後跌落地面,立時被飛影一腳踩死,爆裂的肚腸散落砂土中,黏糊地失卻原有形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麼可能?!才一會兒的功夫,為什麼就被這群鼠輩給拖走,還吃空了腦殼?!
「…睜開眼,海影……醒醒…」
不論如何叫喚都無所得的空虛,飛影倏地一手扳住天鬼的肩,為己推諉過失、遷怒大吼。
「你!?是不是你…」
但此刻如被死神扣於掌中的孩童,卻呈無反應狀態,且黑色眼珠都沒閉半下地只呆然微笑。
為此,火妖已渙散的血瞳除卻心傷外又添上若干不解。
「他發了燒,燒得太厲害,繼來的併發症導致他永遠成了耳聾眼盲……」
寥寥一語,開示了飛影的疑惑,亦對於火妖堆添於天鬼身上的妄加之罪做了幾番開脫。
「…我們才剛到。來的時候,這小傢伙就已經死了哪…」說話的人惋惜地看向海影幾被啃盡的面頰。
「軀?」
「…你的孩子?」
緩步而來的是半面美顏,她詢問著。
飛影不語。
軀無所然地笑了笑,繼續滔滔不絕。
「你離開人間界的那幾天,幾隻無名妖怪趁機襲擊,這人類小鬼失蹤了好一陣子,再出現時,就成了這副模樣…你妹妹也因為這事兒,傷心自責得很……哎,你去見見她吧。」
「…帶著他們--你的孩子和你的情人--去見她吧。」
「治不好麼?他…」
輕輕緩緩,火妖鬆開了對天鬼的箝制,撫上那張小臉,紅眸盈滿憂傷。
「百足的醫療班可以幫他安上替代品,只是你妹妹,呃…雪菜,堅持必須經過你的同意…」
「………對了,關於偷襲他們的妖怪,雷禪的兒子已經開始調查…約莫不久後就會有眉目…」
叨叨絮絮的連綿話音再也入不去飛影耳中;他昂首望天,只見得雲深霧濃,滿是迫人於死的窒息感。
〝「…我愛你,飛影。」〞
〝「我已經被關到了逃脫不開的透明裡,能望見遠方,卻無法抵達未來……」〞
〝「……不要把過去的懊悔與遺憾當作現今的記憶,然後用那來折磨未來的你…」〞
〝「…我愛你,飛影。」〞
木木然,火妖低了下身;
緊抱著死去的海影與因為聽障而難再學其他單字,只茫然低嚷「飛--影」的天鬼,雙肩微顫。
「…你的夢,該醒啦……」
-待續-
寫于行旅,謄在200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