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限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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Ⅶ-海人?天鬼!
【「…據說:『當那光明完全消失的時候,懸空在歡樂與虛偽一線之間的破滅便會完全地吞噬人心』…」】
*
--屍鮀澤。
始終是受到詛咒般地,天空依舊閃爍詭譎的光亮;
四處仍如打磨過後的金屬般亮白刺眼,極目所及,一株綠色還是不得見。
除卻海人的成雙翠眸,那如春日茂林般帶來些許生機。
順著鮫魚所說,火妖攜著牠來至一穴巖窟,外圍環著稜突角岩;
飛影記得這塊地方,這是他最初知曉這隻鮫魚名字的處所。
「在那裡…」低聲囑咐,伸手向黑暗指去,想是要火妖替牠拿取什麼。
「這是?」
待將那置於極隱蔽位置的物體持於掌中,先時以為是什麼寶物的成雙緋目竟眨也不敢多眨一下。
「不就是你的手啊…」
像是微嗔身邊人大驚小怪似地,海人恬然輕笑。
「給我。」
飛影將那隻保存完好的肢幹遞給了鮫魚,內中裡滿滿疑惑與心悸。
〝為何寧願毀了自己都不願把那隻手給吃掉?…你不是餓得很嗎?…〞
然而,像是嘲諷火妖腦中此刻所想般;
海人接過肘臂,略帶愛憐地審視後,便當著陰鬱無常的面大力將它扯爛,極度亂暴地將碎肉骨架狂填入口。
看那態勢,似乎先前所說的「已經很飽了」之類的話,都是騙人的。
*
「雪菜!」幽助喚著,一邊輕拍著冰女的臉頰,意圖拉回她的意識。
可惜,沉睡了兩天的仍然兀自沉睡;似乎為了逃避什麼般,不願清醒。
「該死!!雪菜小姐…」桑原憤憤捶牆低喊。牡丹於一旁亦是哀淒異常。
「要是給我逮到那群王八蛋,我,絕對要他們的命!!」
詛咒般的誓言,幽助臉上勞乏與殺氣並存。
先時逃離的雪菜等三人遭襲,但醒覺後卻發現只有天鬼不見蹤跡;
牡丹扶著虛脫的冰女往顧門庭,略照料尚能活動的桑原後,便強自撐起疲憊的身子向幽助報訊。
而正在漫漫魔界尋人、心煩意亂的少年聞言亦立刻返轉;
回首咬牙恨恨眼見此種破敗景象--冰女們死得僅剩下雪菜孤個兒,目前昏迷不醒;桑原斷了雙臂;牡丹也是滿身傷痕累累。
至於天鬼--他們從前的夥伴,藏馬--則是下落不明。
「不要--」突然地於夢中喊起來,雪菜開了雙眼,淚痕遍佈。
而一起身便是先揪著離自己最近的幽助的衣角,迭聲詢問。
「天鬼呢?天鬼……哥哥的幸福…」
頓時,室內的溫度降至冰點下,一片沉寂。
不期然,幽助倏地直了起身,外界妖氣的浮動讓他如驚弓之鳥,直直追去。
「你是誰?!」
一聲大喝下,來人倒是毫無敵意地單膝跪地,回話中滿是恭敬之情。
「軀大人派屬下來傳話,希望諸位能降尊親至百足要塞一趟。」
*
「你做什麼?」火妖低首提問。
這幾日來,鮫魚不再進食,卻總見牠一人自言自語的,間或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極度破敗的臉上似乎因為某種原因而盈滿光輝,身軀將潰散的皮肉爛瘡也無法掩蓋其丰姿燦然。
「在…說故事……」
海人回話時,臉上還是掛著笑,雖然這甜靨現下看來僅是可怖而不規則的肌肉扯動;
但在飛影眼中,還是覺得那看來很溫馨、很漂亮……很美。
〝你還能活多久呢?……雖然你可以繼續活下去…〞
尋思著,火妖暖熱的掌撫了上對方頭頂,梳順僅剩的幾綹銀白殘髮。
翠眸輕輕闔上,像是想將此刻化為永恆般;而不多時,又睜了眼捉起對方的手放在嘴邊。
如前些時所慣習的,混濁光體浮現,消隱於海人張口瞬間。
可這次便無往日順利:鮫魚浮脹的皮膚下竟因此開始現出斑點,口鼻間噴流出詭異的黏液,漆黑如墨;
由此,牠迅捷地擁上火妖單薄熾燙的身體,單單為了不使對方見著自身狼狽的醜惡。
「你得離開……馬上…」
「我們一起走。」道訴著,飛影不自覺抓緊了海人的背。
「我只能活在這裡,也只有死在這裡…這裡有我的族人們陪著我…而且……」
深吸了口氣,溫和的語音竟在顫抖。
「…我得留下來,贖罪…因我背叛了承諾:復甦這個屬於我們的部落。」
「你說什麼?」
∼∼∼∼∼∼∼∼∼∼∼∼∼
「藉著你給我的手,我得到你的一部份…然後,擁有新的生命…」
迷濛地低囈,聽得出有如作夢般的幸福;而不知何時起,海人的雙肩已不再發顫。
「它願意出生唷…我告訴它,外面的世界非常、非常漂亮,也有很多很多的好人…」
說時,數點微淡的光點自鮫魚胸口浮現、凝結集聚,之後落入黑色披風的羽翼中。
「……忘了跟你說,它的名字叫『海影』…」
火妖無言,只端捧起那團小光體,同著回復曩昔多話善言的環摟一氣。
「其實,我想自己保留這個秘密--你永不會發現--若不是我快完了…」
「…但是,吐露秘密比保存它要輕鬆、簡單自然的多啦…還是說出來好……」
見不著說這話的海人表情究竟如何,飛影嘗試將牠推開,打算看看牠的臉;
可鮫魚死命抵拒,最後仍是將頭顱靠回火妖的肩。
「趁海影未成形,帶它離開,去看看大地媽媽的顏色…」
「我們一起走。」再次說著,這回飛影是真的鐵了心。
「………是嗎?」
海人沒正面回答,只咯咯輕笑,無止盡地咯咯輕笑。
「真好…」
「…我終於理解:當年母親為什麼定要生下我了…--」
摸不著邊般,柔馴靠在肩上的又扯了另一個話題;
「--為了愛啊…」繞著火妖背部的單手向上挪移,飛影猜測或許牠在擦眼淚。
「…愛……我愛你,飛影。」
吐完這句話後便再不說什麼,火妖也沒去打擾牠,更緊更深地抱著、摟著;
但遠望時見著天邊那抹詭亮竟如溶冰般褪去,他才憶起什麼而嘗試首次喚起對方的名,大膽擾醒鮫魚的夢。
「…………海人?」
〝「…據說:『當那光明完全消失的時候,懸空在歡樂與虛偽一線之間的破滅便會完全地吞噬人心』…」〞
週遭因失卻明亮而漸趨暗黑,飛影輕撥開鮫魚癱軟的身軀,卻發現不知何時已垂落地面的單臂掌心上,盛著雙剛被摳掏出的、仍帶存些許熱氣的晶潔翡翠寶石……
…海人的眼睛…
…………………………致命傷。
<「…據說:『當那光明完全消失的時候,懸空在歡樂與虛偽一線之間的破滅便會完全地吞噬人心』…」>
-待續-
寫于行旅,謄在200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