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限2





Ⅰ-鏽蝕的磁石端點


當你立於極端時,便越易惹人注目;
而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到如此地步,而當你明白時,你已經下不來了。


「為什麼…突然要走?」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有對明亮而神采奕奕的黑褐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啊…」
對著記憶中的問句作出回應,立於人界高樓樓頂的藏馬心下開始有些了解:為什麼飛影總愛站在高處的原因。

「我真的…打算回魔界去嗎?」
凋麗的紅髮被狂風吹得跳起邪闇的舞,而盤扣繫著的精緻流蘇隨著指尖的律動而脫落。

「不…」

「明知道…明知道我是無處可去的…」


褪下那身緋麗罩袍的藏馬,赤著腳在樓頂隨意走著,背著手恰似拖著大鞋的孩子。


((你在幹什麼呢?好孩子…))一陣自南國旅遊的的暖風襲來,它殷切落下連串詢問話語。

「看不出來麼?我在模擬回家的路。」

狐狸呵呵笑著,還從髮際間撒出了一連串尖端如染血白鴿胸毛的山茱萸花瓣;
而這舉動弄得南風好不開心,它開始優雅地打起旋來,使得花朵也不願安分落地,只管隨著它笑著、鬧著。


((回家還需要模擬啊…看來你回家的路會很漫長呢!))

「………是啊,很長…說不定…終其一生也回不去…」
越趨小聲地說著,似乎心中對此並不表任何希望似的;

「唉…那就乾脆別回去了……」

如同呼應藏馬的低迷般,山茱萸在瞬間成了暗沉的琉璃碎片,零散地留置一地,無人收拾。



((唔…我想,你像大雁吧。))溫柔地撫摩過並帶起藏馬低垂的面顏,清風讓碧光留連於向南的日影方向。

「大雁?」

((嗯。在人類與妖怪的分際裡進行週期性的徘徊,你是不是在某個轉折間迷路了?…))
嘲弄的輕呼語氣,風體卻倏地銳利了起來,它如扁刃般劃過狐狸的臉頰;
而滴下的鮮紅恰似野玫瑰,即使不須歌舞也依舊冶艷迷人。


((…還是說,你這隻大雁腦中的指南針不管用了??…妖狐藏馬!?))




「你是誰?…狙擊者?誰派你來的?」

斂顏收起微笑,原先親和力十足的青綠草原剎那間成了墨鬱濃沉的森林,有著虎豹藏身其中,伺機傷人的高度危險。

((我的身分?你比我還明白不是嗎?))
風又換了種面貌,帶著暖意搔刮著藏馬髮際;
((…我只是來為你引路的啊…親愛的孩子,難道你不相信我?…))

而狐狸不耐地別過頭,正打算旋身取出距離以就戰鬥位置時,一痕風切狠狠地削斷了他的頸動脈。


漫天的血雨較逝櫻更讓人不寒而慄,趁著意識尚清晰時,藏馬抽出長鞭將自身帶往相鄰不遠的高樓,意欲暫時先躲入建築物中,讓暴露於風中的體積減至最小。

但風的速度更快,它吹落了正勉強集中心力,忙於竄逃的狐狸。

((迷路的孩子,只有坐以待斃的份兒喲…還有,給你一個忠告…))


((…站的太高,只會讓看見你的人從羨慕而生恨,然後把你硬扯下來…))


〝「媽不求你出人頭地,站在最高點,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快樂與平安…」〞

在一片血紅中,志保利的臉緩緩浮現,她伸出手,和煦的眼神示意親愛的兒子接受她的撫慰;
藏馬伸了手,卻只碰觸到冷硬的欄杆--而這卻讓狐狸暫時免於粉身碎骨的命運。

而這欄杆卻被一把長劍給劈個粉碎;
在無法違抗地心引力而落下的藏馬眼中耳裡,卻只有那長劍主人充滿不屑的嘲諷神情與輕哼鼻音。


〝「沒能耐立在顛峰的,就要有摔死的打算。」〞


〝剛剛的是夢嗎?…對,夢…因為我沒死。〞
顫顫地自血泊與慘白的腦漿中立起,藏馬望向已不知何時趕到,正在大樓上與狙擊者相爭的幽助與桑原。

而他的週遭滿滿是群眾蜂擁;
除了少數的開口驚呼表示訝異外,其餘的卻只是瞥過他一眼後,繼續為那高樓上打鬥的兩妖一人鼓譟吶喊。

近來人間界的妖怪越來越多了,如同現在;
方才那些大呼小叫,對他的墜落表示驚訝的是人類;而其餘拍掌歡鬧的,則是妖怪,還有在此環境下變得越來越冷血無情的人類。

〝…對,我沒死。因為我不是人類…所以我沒那麼容易死…〞
冷眼望向兩位好友夾攻那狙擊者,狐狸面上表現得似與此事完全無關的樣子。


〝只是…若是這般一了百了,又有多好??…這一切已不是我所習慣的了…〞

胡思亂想著,藏馬帶著仍淌血的斷裂動脈滾入聞訊而匆忙趕至的靜流、螢子與雪菜懷裡。


「…我…有好多情緒…都死去了…」
昏迷中的狐狸,嘴裡咕咕嚷嚷著旁人聽了一頭霧水的話語。


「啥?!!那傢伙是藏馬自己造出來的?不會吧…」聽完小閻王的粗估,幽助的聲音差點掀翻了整個幻海寺廟的屋頂。

「噓噓…幽助,你安靜點啦,藏馬君還在休息呢…」
螢子邊說著,邊用指甲在幽助大腿上一掐,頓時讓後者疼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照這樣說來,剛剛那是他自己自導自演的戲碼囉?…」
桑原邊沉思著,邊用仰慕的眼神看著為他療治方才打鬥所致創傷的雪菜。

「藏馬先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突地插入一句話後,雪菜輕巧地繼續替桑原裹傷。


「問他本人吧!我倒覺得他的思緒很雜亂。」
優哉游哉地吐出一口煙霧,靜流整個人沉浸在人為的虛無縹緲中,看來猶若神仙似地不食世俗煙火。

「……應該是有什麼重大的原因才對,不然單只是這樣玩,是會玩出人命的。」
自照顧藏馬至其身體狀況穩定後,始終靜默在一旁啜茶的幻海也加進自己的看法。

「總之,暫時限制他的行動對他來說可能也較好。」


「是啊…」眾人齊聲答著,而想起先前狐狸的狼狽殘破樣,不禁一陣唏噓。


〝「媽不求你出人頭地,站在最高點,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快樂與平安…」〞
〝「沒能耐立在顛峰的,就要有摔死的打算。」〞

「我有好多情緒…都死去了……」勉力立於門旁,悄然離去的身影,纖細中帶有一絲倔傲與孤寂。
「……所以我不再是我…這導致我眼中的你們也不再是你們…」

「再會。…我的、藏馬的、南野秀一的…朋友。」


一朵紅薔薇在狂風中被扯散向天際。




-待續-


寫于行旅,謄在200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