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限10
樿
Ⅲ-琉璃盅與熱帶魚
「也就是說…」
偌大的會議廳裡,小閻王的聲音清晰可辨。
「希望魔界方面在我們進行搜捕工作時,能不加干涉…」
「…而我也以整個靈界的領導者保證,絕不會損害魔界的任何一絲權益。」
「我可不認為我能代表整個魔界啊…」軀不著邊際地撇開話題。
她望向黃泉,後者的臉上始終平靜--
「如果只單是搜尋犯人的話,我沒意見。」
煙鬼閒坐於一旁的軟榻上,龐然的身軀隨著呼吸不住顫動,同無異議。
*
長鞭過處,劈啪的破空聲響與尚滴血的碎裂皮肉落下。
飛影立於樹梢看著正大開殺戒的狐狸,碧綠的眼睛已隱約泛出金紅色的光亮;
那是妖狐,那是嗜血者。
這幾天來,四處躲避的生活就是如此--
--逃竄、殺戮,原先的舊有罪名追加一筆;再逃竄、再殺戮,罪名也再次堆疊、追加…
所發生的種種像有點無聊而迷茫的劇本排演;
而原先只是弄不清藏馬想法的飛影,現在卻也連自己為何停留在狐狸身邊的原因也搞不懂了。
腥艷如點染般敷上藏馬的面顏,空氣充斥野性的味道。
似乎喚起了本性,飛影倏地躍下地面,抽刀解決了正欲在狐狸背後偷襲的幾個礙事者。
「…什麼時候開始的?」
藏馬怔了下後才會意到聲音的來源與內容,思索間還順便招來大群肉食植物,將眼前破敗景象一總清理。
「先將眼前的麻煩處理掉再說吧。」
因吞食血肉而顫動高幟的枝葉扶疏,掩蔭處現出幾十個穿著銀色制服的靈界警備人員。
*
「你答應的很爽快…」冗長的會議結束後,軀叫住了欲離去的黃泉。
「因為『藏馬不會到魔界來』。你是這樣想的吧?…」
「是妳自己的屬下先出了紕漏…」
黃泉同樣充滿冷寂的嗓音。
「………如果那麼簡單就被抓,那他就不是我認知中的妖狐藏馬。不管他有沒有來魔界。」
「……我有同感。」疾步掠過對方身畔,軀的眼前浮現了那襲黝黑的高傲影子。
「那兩個人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
拋開追捕的代價是堆疊成丘的死屍,與己身可見骨頭的連串創口;
而同在霞光映射下的淡月與夕陽,艷美得幾乎流溢出血。
處於佈下結界的狹小海蝕洞裡,藏馬正忙著替自己療傷;
火妖並不需要這般協助--他的傷部在帶領狐狸逃到此處時便已再生痊癒完畢。
「在我母親過世前一個月…有個小孩死在我懷裡,手裡還抱著他今年的生日禮物……」
「…這幾年來,靈界和人界都變得腐敗了……靈界警察開始濫抓,對象不只是妖怪,還有人類……」
繃帶與紗布如蕾絲花邊滾上手肘,在處理這個傷口時,藏馬不覺蹙起了眉。
「呵呵…這就像是新一卷的『黑之章』,只不過它只存在於我的眼中…」
飛影始終保持緘默,血紅目光緊盯狐狸捲起剩餘紗布的手。
「…我接下了那孩子的禮物,然後毀了整條街,包括裡頭所有的生物……但後來靈界並沒有找上我,他們誣陷另一批妖怪--為了提高業績:抓一群人所記的功勞總比逮一個人來得大。」
「…後來我便常看著這禮物想,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
雙掌合攏朝上,積聚的妖氣團裡現出了一碗琉璃盅,那裡頭正養著兩尾悠然的、與世無爭的熱帶魚。
碧鬱眸子凝視著牠們,藏馬眉角間流露寵逆。
〝「我已經被關到了逃脫不開的透明裡,能望見遠方,卻無法抵達未來……」〞
此刻,飛影腦海中忽然憶起藏馬說這話時,眼中淒遠的笑。
「無聊透頂!」
有股莫名其妙的怒氣勃然待發。喊話的當口,長劍已削破了那精緻的琉璃盅。
頓時,透亮的澄澈中衝出水花片片,以及兩條熱帶魚--牠們失卻了先時優雅,只顧著在石地上掙命;
驚懼異常地狂跳著求生的舞,沒有眼瞼的族類有著連滲出一絲乞憐都不能夠的悲哀。
飛影盯著牠們,許久。
直至他終於懷有一絲對魯莽行動的歉疚望向藏馬時,卻先見到兩叢魔界匍匐植物張牙舞爪地自身後竄出,它們以銳利的莖條戮入自己身體,來回纏繞。
「別惹我發怒。」
藏馬立於火妖跟前,輕描淡寫。
*
〝這樣的藏馬…慍憤的藏馬和那天晚上流淚的藏馬……平常難以見到的藏馬…〞
飛影迷惑了,眼神變更先時冷漠;他將身體硬自那植物陷阱中扯開,任由血液在地面繪出瑰麗。
「我想知道…」
「想知道…真正的你…」
著魔般地無顧仍留在體內的植物莖條,飛影伸手牽挽幾綹朱髮,絞於指間拉緊纏合。
「…真正的…我??…」
接連烙下的唇吻,使受著不可抵抗的壓迫而淪陷的媚綠霧上疑惑。
「對。你認識嗎?…認識那個真正的藏馬?」
到此,低沉的嗓音帶有一絲玩笑氣,即使赭赤中混同慾望點燃起認真。
「…唔,我沒見過他…從未……」
狐狸不吝惜地伸出雙臂,搭上瘦削的肩,而柔荑倏地向下,十指猛力戮入對方的背,抽出殘餘的植物莖。
「但為什麼…連我都放棄去了解的古舊,你都還想去撥開上頭那層砂土??…」
「哼,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
飛影排開狐狸兩肘,冷笑著享受肌膚破開、流動緋泉蜂擁而出的莫名快感。
「…你的身上究竟埋有多少寶藏…」
甜腥絹絲如蛆蟲般扭曲且黏膩地爬伸而下;
而在藏馬眼中,正埋首於情慾之城裡的飛影彷彿生出了紅色的惡魔翅膀。
--兩尾熱帶魚依舊於地面掙扎,其中一隻幸運地終於奮力挺躍入海,即使此地的水溫只有牠原生地的五分之三;
而另一尾,則在石礫間所餘不多的水漬裡或左或右地打著旋兒,不一會兒,便將眼睛弄破,血流了出來--
跟隨著狹暗中愈趨火熱而有力的喘吟,這一條被遺忘的魚,原先開闔不止的鰓蓋漸漸、漸漸地緩和微弱…
………最後,一切皆達寂靜。
-待續-
寫于行旅,謄在2002/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