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懷疑,究竟愛是甚麼?難道人類永遠窮辭盡藻、極頌讚之能事可歌可泣
的這種感情,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而至瞬間幻滅消逝不留半點痕跡。難道一
廂情願就是不會有結果的嗎……難道現在的我,除了自怨自艾就是自憐自棄嗎…
…這些疑問,於此時此刻已不是疑問,卻成為信念。從沒想到有這麼一天,可是
事情終究發生了--無法不去介意,無法遺忘,無法自欺……

 

逝4


綾羽

   靜穆不似人間世的黑夜中,只聽見對方輕且緩的呼吸,以及自己撲通撲通的激烈心跳。幽助緊張的大口吸氣,放開藏馬的唇。定神一看,不知何時,懷中藏馬已然沈沈睡去。
  這麼一下錯愕之間,神智才稍為清醒過來--對了,他在想甚麼呢?究竟他為什麼會……幽助這才感覺到耳朵一陣炙熱,怪難受的。他急急忙忙卻小心翼翼的把藏馬安放好在床上,躡手躡腳的走出大門,往家的方向夭夭而逃。說是逃倒沒有誇張,情急之下在往家的路上一連踢倒了幾十個垃圾桶、頭撞歪了無數個燈柱、手臂不知打中了多少棵可憐的樹木,不知浪費了政府多少公帑維修及清理。(笑)
  在無心的破壞之餘,卻沒留意到黑暗之中有一雙血紅的眼睛,火光在其中灼灼暗閃。
     *     *     *
  帶著惴惴不安的情緒回到家已是早上五時許,可母親溫子仍未歸來,猜想她又不知到哪兒吃喝玩樂醉個半死了。幽助搖搖頭,略略收拾一下凌亂不堪的寓所。雖然幽助進入社會工作已久,卻依舊跟母親同住過著兩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始終以母親脫線的性格,幽助也不放心丟下她一個人獨居。儘管大家都只把「家」當成「睡覺的地方」,互相有個照應總聊勝於無吧!
  因工作關係,幽助過著幾近晝伏夜出的生活,每晚凌晨回家,第二天黃昏時分起來準備工作。生活很穩定,收入也穩定,但是似乎一切都太穩定了,跟機械式的刻板沒甚麼分別。他想起在仙水一戰後亳不考慮的回到人界,卻受不了平淡的生活而到了魔界,但後來為了螢子再次回到人界--那次有考慮過嗎?好像也沒有。而到了現在,平凡日子的苦悶再次襲上心頭。其實他也明白,他不可能總是追逐暴走族、武術大會之類的生活,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他應該不至於為這種不存在的煩惱而煩惱吧?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怎麼突然胡思亂想起來呢?
  幽助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果然,啤酒又給老媽喝光了。他不滿的嘟嚷了一下,拿起錢包跑到街上。
  從自動售賣機出口拿了啤酒,他邊喝邊打量四周境況。天剛濛亮,隱約可聽到鳥鳴的聲音,間或聽到遠方某處某人的鬧鐘在響個不停。街上除了一兩個晨操的人在附近作緩步跑,四下無人。大概世上各種事物人物都必須按照其本身的軌道,非得日以繼夜的依時運行不可;一旦中斷,就是世界未日。
  這天也不例外,有別的只是在腦海中一片暗潮洶湧裡入睡--
  是夜--
  「呀…歡迎光臨!
……啊啊啊啊啊啊∼∼∼!!!!」一見來者正是自己當下最為忌憚的人物,幽助神經質的大聲驚呼。
  「怎麼?見到我不高興嗎?」跟平常一樣一付冷冷的回應、無表情的臉,幽助完全猜不透飛影在想甚麼。時候尚早,麵攤剛好還沒有玩樂完畢再來吃宵夜的上班族,而晚飯時候大約也過去了,所以只有飛影跟他兩人獨處。
  「……呃…不不不…才不會……」稀客啊∼∼飛影從不會單獨來他的麵攤,只有幾次陪藏馬一起來。難道只是剛剛路過來坐坐?才不會吧!這不像飛影會做的事呀。而且發生了昨晚的事,時間太巧合了!那麼說,就是來尋仇不成?看飛影雖然臉色不太友善,總還不算殺氣騰騰的樣子,會不會是要跟他談判呢?種種的猜測一下子湧入腦中,這下到底是吉是凶?幽助不由得想的呆了。
  「…我可以坐下嗎?」
  幽助終於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便尷尬的笑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當然可以,隨便請。」
  飛影大剌剌的坐下,托著腮,不甚感興趣的打量因為不自在而假裝忙著抹桌子的幽助,倏忽冒出話來。
  「我要叉燒麵。」
  「好…」
  「要雙份叉燒的。」
  「嗯…」
  「還要酒。」
  「是…」
  「要最貴的那種。」
  「你…|||||」幽助頭上滴汗,飛影在玩甚麼花樣啦∼∼∼?
  「然後再給我來幾道下酒小菜。」
  「呃…」
  「先說好,我不會付錢的。」
  「喂喂…」
  「如果我不滿意的話,哼哼。」
  「
喂喂喂!!你別太過份!」幽助終於忍不住發作。
  「啊?」飛影只是眉一揚,不怒自威。
  「唉…算了。」他認命了,只有拿出酒杯及清酒放在飛影面前,架起爐火埋首煮他的麵。
  待一切都準備好,滿滿的端上放在桌上,飛影毫不客氣的起筷。幽助看看飛影完全沒有要怪罪他或跟他打架的意思,心想也許真是自己多疑了,說不定飛影根本毫不知情,只是一時心情不好(?),只消請他大吃大喝一頓就可以應付過去吧?於是放下心來,搬過板凳坐在攤子外窮極無聊的望天。
  飛影把大塊叉燒放進嘴裡,朝幽助看看,捧起麵碗喝湯。嘆了口氣,放下麵碗又拿起酒瓶斛酒。
  「對了,昨晚……」
  「甚麼?」幽助給大大的嚇了一跳,只是故作鎮定--果然要開打了嗎?!
  「多虧你照顧藏馬。」
  幽助倏地轉身,視線對上飛影火紅的雙眸。讀不出甚麼,只是單純的平靜、鎮定。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當然囉,這種情況還要笑的話,看也不是飛影了,就是笑也只是駭人至極的冷笑吧!幽助自我安慰的一腦子胡思亂想。
  「你的樣子很慌張啊。」
  這是甚麼意思?飛影真肯原諒自己嗎?不可能!不管如何大方也沒理由會把戀人拱手讓人吧!說不定只是開打前的客氣話,先禮後兵要對方掉以輕心然後出其不意……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他受不了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幽助雙手合十乾脆低頭道歉。預期著飛影拔劍的聲音,只是希望他手下留點情面而已。
  等了好久,咦?沒有,甚麼事也沒有發生。
  他慢慢的抬頭,只見飛影不動聲色的盯著他看。
  「原來你也知道的嗎?」
  「呃?」
  「我跟藏馬…」
  「嗯…我早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了…」啊,等一下!這…這不是自掘墳墓嗎?要是說“根本不知道你們是一對”,還可以當作“不知者不罪”,大有商量餘地。這麼著,豈不是……幽助不禁額上冒汗。「呃,我說…你…你不生氣嗎?」
  「哼,我有想過將你砍個十塊八塊,撕碎來餵貓…」飛影望向側面。
  “果然…”幽助冷汗涔涔而下。
  「但是,很意外的,其實我並不怎麼生氣。看你畏首畏尾的樣子,氣消了大半。」
  「……」甚麼嘛,竟被說成畏首畏尾,真是的……
  「究竟為什麼呢…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幽助。向來橫衝直撞做事不顧後果的單細胞生物……」
  「你到底在讚我還是罵我……|||||」
  「……我也不知道…」
  「………」
  危機似乎化解了。但是飛影的態度實在出人意表,幽助心裡納悶--這種氣氛好怪,怪得簡直令他發毛,惡作劇細胞急欲發作…
  毫無預兆,他猛地往飛影頭頂就是重重的一拳。飛影沒料到他出其不意的突擊,頭顱硬生生的砍在桌上。
  「
哇哇呀呀∼∼∼好痛!你幹甚麼?!」#
  「
蠢材!你說我不像平時的我,我看你也不像平時的飛影!飛影從來就是獨斷獨行、妄顧他人感受、粗暴凶殘的臭矮子!」
  「你、你說甚麼!!!」##
  「我有說錯嗎?」幽助挑釁的微微仰首,反問。
  「真想打架嗎?」
  「隨時樂意奉陪!」
  飛影一怔,看著幽助爽快率性的笑臉,他會意的笑了。
  「嘿…不愧是幽助。」
  「但是你看起來還是很沮喪耶∼∼」
  「看的出來嗎……」
  「嗯…怎麼了?」
  飛影垂下頭久久不答話。對呢…究竟為什麼……
  「…是藏馬他要求你陪他的…所以錯也不全在你……」
  「呃?」
  「我不服氣,卻沒辦法生任何人的氣,只能生自己氣。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但同時竟為發覺自己不再相信他,更加討厭自己…」
  「你很矛盾耶…我一點也不明白。」
  「唉…||||我怎麼了,明知跟你說也沒用,還……反正你生來就是沒大腦。」
  「呀…哈哈∼∼∼」^^////
  「不過,不知怎地,好像沒剛才那麼沮喪了。真奇怪,你明明是我的情敵…」
  「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你爭的,因為我還要跟螢子結婚啊。」幽助拍拍飛影肩膀,安慰似的道。
  「小心我向螢子告發你。」
  「喂喂…破壞我,對你沒甚麼好處吧?到時說不定我真要來跟你爭了。」
  「哼,說的倒是。」飛影神色黯然。
  「喂…(汗)我說笑啦!別認真嘛!我答應你好了,一定不會搶走你的藏馬。」
  「我也不見得一定輸你吧!」
  不知不覺大家竟忘掉雙方的對立及矛盾,甚至開始言談甚歡。談笑間,飛影突然一怔,眼神變得嚴肅。幽助給嚇了一跳。
  「記住,你沒見過我。」
  幽助尚未答話,只一晃眼飛影已經不見了。
  “哇呀,真是神出鬼沒。”幽助嘀嘀咕咕的埋頭收拾一桌杯盤狼藉--咦…只見數個空空如也的酒瓶兀自在桌面橫陳,幽助這才發覺飛影原來也喝了不少,回想也怪不得他今天出奇地健談了,許是喝得有點神智不清了罷!呀呀…今天又得虧本了!
  剛收拾完訖,舉目四顧看看有沒有顧客要來,卻見藏馬在不遠處漫步走來,正揮手跟他打招呼。幽助心裡又是打了一個突--相信飛影就是知道藏馬會來,才匆忙跑掉了吧!兩人果然是心靈相通。
  「嗨!幽助…」
  但見藏馬臉色忽地微沈,瞬即回復笑容,泰然自若的坐下。啊啊,果然……幽助突然覺得自己才是受害者。
  「哎呀,別用這種幽怨的眼神瞪人嘛!好歹我也是客人啊!雖然總吃霸王餐…」藏馬一付氣死人的嬉皮笑臉。「怎麼?不歡迎我嗎?」
  「…也不是啦…」
  「好勉強唷。」
  「…-_-||||」
  「也對呢,那小子喝了你好幾瓶貴價酒說…」
  看到幽助驚訝的臉,藏馬輕笑。
  「別忘了我的嗅覺相當不錯呢!」
  說的也是,狐狸可是犬科的。既然甚麼都給他知道了,總可以爽快點開門見山吧。
  「怎麼?你要替他付錢嗎?」
  「嗯…我用身體支付,如何?」藏馬仍是笑盈盈不恭一世的嘴臉。
  又被他將了一軍。幽助已經哀怨得無以復加了,想想飛影竟跟這種人交往,還真令人佩服--不是說別的,而是說那個勇氣及傻勁。
  「算了,不耍了。飛影可是會生氣的。」藏馬收歛起輕佻的態度。
  「到底…」幽助覺得自己的立場好像夾心餅乾的餡料,給他們兩人擠在中間,左右做人難。又或者單純是他們小兩口間耍花樣的玩具,給當成皮球被拋來拋去。一點也不好玩啊!
  「老實說,我的確有相當程度的喜歡你。」給藏馬如碧潭般澄澈的雙眼直直的對上,說的還是近乎告白的話,幽助有點心跳耳赤的感覺。
  大概察覺出幽助有點誤會了,藏馬移開視線,續道。
  「但是你放心,不是那種喜歡。我知道,即使有滲雜某種成份,在程度上也不及…那小子…」
  「是嗎…」幽助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舒一口氣還是…
  「嗯…你相當失望哩!」
  「我沒有!」嘖,這傢伙,得勢不饒人!幽助賭氣的別過臉。
  「你跟飛影好像喔!」藏馬望了他一會後嘆息道。
  「耶?」幽助愕然。
  「…也許我把你當成替代品…說不定是這樣。我也不知道…」
  「………」是這樣嗎?
  「所以,總之…我還是覺得,應該跟你道歉。對不起,給你帶來麻煩了。」
  「怎麼這麼見外…」聽到藏馬從滿腹狡詐回復平常南野秀一的溫文有禮,無名的失落襲上心頭。他就知道,只有在最喜歡及信任的人面前,藏馬才會讓自己任性的真面目顯露出來。
  「對了,如果你要錢,也可以付你的。」
  「啊,不、不用…」雖然幽助嘴邊總掛著錢,但他從沒想過真要收錢的。尤其是……
  「真傷腦筋…你可知道包一晚的市價大約多少?何況昨夜也算不得一晚啊…」
  幽助被這摸不著頭腦的話弄呆了,半晌,瞥見藏馬暗暗好笑的樣子,腦筋才反應過來。
  「好哇!你當我妓男不成?!」
  「哈哈…」^-^
  看著那笑得開懷的臉,我想我明白了。我喜歡他,遠超過他喜歡我的程度。但只要得到他的信任,不管哪是因哪是果,我都已經心感滿足。也許我比你更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