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攣.中
樿
由排斥到接納,這其中需要經過些什麼?
是否當大地正藉由火山的咽喉不停呼號哭喊時,是否當海洋由充滿藍綠藻、三葉蟲的原始而起時;
便不知不覺地開始了…
(啊,竟有那麼長的時間?…雖說只是宇宙的須臾一瞬。)
還是說,必得有這樣一重又一重地、太類似於岩石圈的複雜交錯循環:
火山爆發、沉積、風化或變質、再風化…
(唔,真麻煩呢!)
沒有起點,亦無終點;
接續不斷。
總之,隨著那川流不息的敬拜僧侶們換了一批又一批地;
而珊瑚也放散出年年繽紛的生之璀璨地…
於深藍中看似不存在的逝水年華,也日日未止地將大陸群擴開與移近。
蚌,始終靜靜地伴著牠的伴侶--那聲言將改變兩人命運的,孤傲的沙。
偶一為之的不安分嗆吐,卻讓兩者都害怕著將失去對方;
畢竟,於寂寥廣衾中,它們是極好、極合襯的戀者;
不管互相對話與否--只是形式。
大概,強迫久了也就成習慣。
∼∼∼∼∼∼∼
〝為什麼呢?…〞
〝自己是不是太將一切都視作理所當然了?甚至連藏馬也是?〞
「只是白白浪費力氣而已,這種鍛鍊是不會有效果的。」
軀輕描淡寫地挑開如暴雨佈下的拳頭,隨手一掌便將飛影劈出,讓他直直衝撞入近處一塊巨岩中。
「多話!」倏然起身頂落遍體石礫砂土,火妖渾身染血。
即便乏力卻如同洩恨似地出拳邀擊。
迅速地握住對方死命揮來的憤怒,軀只略略使力便捏碎了飛影的一隻手腕骨。
「嗚…」
「沒用的,飛影。」
深遠的獨目瞥過那浴血的精悍,軀保持著疏淡卻關懷異常的口吻與體察。
「你的動作不夠清晰俐落;你的心思紊亂…」
「…你在遲疑些什麼?」她離去前,扔下這樣一句話。
〝…遲疑些什麼?…為什麼而遲疑?…〞循環的無解題充斥得思緒都要亂了!
紛雜而零散的意識排列拼湊出藏馬的臉,在虛空中若隱若現;
淡雅的、靈魅的、詭譎的、淒艷的…
飛影嘗試去攬住那層朦朧,雖然心裡頭明瞭那不過如同霧中飛花般地不切實際。
手撲了個空,再撲了空;
然後,又一次撲空…
落空。落空。
一逕地落空!
果然哪!如意料中的無法觸及。
但為什麼,當四起的寒冷狂風捲襲而來時,那些虛幻就全然如紙般地薄脆、易逝呢?--
絳深色的髮被狂風吹扯、撕裂;綠眼睛也穿了孔,成為兩個幽深黑窟窿…
強自鎮靜地凝望著狐狸曇花也似的顏容給劃破、瓜分,既而揉成粉碎後;火妖憤憤地朝地面擊出一掌,揚振起陣陣土石沙暴。
之後,塵埃落定,大地平靜。
「…該死!」而低低的詛咒,隨著一痕情感流瀉而出。
*
清晨,紫金般繽紛的光彩來自於漁夫的網隙中;點點水花反射東天緋艷,酷似波濤襲石的粉碎泡沫:
別妄想捕捉!
但,希望在那兒…
「我來試試我的運氣!」吆喝著,男人自信滿滿地下網,提線抽繩。
而基於古書文籍中所謂的、幸運之神對貧苦勤奮之家的眷顧,男人於撈起的漁獲中得到一粒扁黑。
然後,在撬開的晦暗中,他發現了那以月魂凝構的媚惑魔幻;
大而圓滑且通體明亮的;絕對堪登于神祇的殿堂中,供大眾瞻仰、膜拜--
--相當典型的,屬於人類的價值觀。
而細細的吶喊聲自珍珠的內裡傳來,沒人聽見:
『啊,我親愛的,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那是哀悼,對著那被海草的百折柔腸所包容,已殼破身裂的伴侶所發。
鹹滯的湛藍柔柔地擁上涼風飲泣,哭著她的孩子。
於是,連山間被吹拂過的戀人髮際也帶了點不可思議的檸檬青澀。
∼∼∼∼∼∼∼
當日子用單腳旋轉著獨舞時,匆匆的歲月就更快地斑駁了人間的青春容顏;
自然也加緊迅捷地讓一切都傾覆于靜寂的死亡中。
似乎如此,或本當如此吧;
…此類觀察只存在於不受時光進止影響的前提之下。
〝那森林中會有什麼?〞飛影張開邪眼,凝神以待。
這片古怪的叢聚總讓巡邏的工作遭到抵擊,而派去探勘的人員卻總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遭襲沉睡後的醒覺從未失手地使先前的記憶忘卻。
看來對方是沒有敵意的,只不過不想讓己身的真面目曝光罷了;
不過,任何人對於產生衝突的焦點總會加以注意,特別那衝突針對自己的時候。
邪眼放出詭奇的光,探測著那抹神秘的鬱綠;
……一片空白。
飛影冷哼著將額前覆布繫上,掉頭便走。
〝或許,該自己親自去見識一下了…〞
沒有固定出入口,原始森林的一貫特色;
披掛下藤蔓的樹椏密密繁繁地縱橫交錯,巨大的植物葉片技巧性地疊合出最深的幽樸。
然後,當飛影掠取一抹水線輕盈延下葉脈滑落的靈秀時,卻偶然將那被他沉落心湖底的記憶給勾了上來:
某對盈然秋冷的碧色晶瑩。
〝…有多久沒見他了?藏馬…〞
驚察到自己對往日的追憶,火妖趕緊甩頭觀伺著四周環境,藉此排除一些無謂的東西;
如果不能原諒,就忘記吧;若忘不了,那就不要想。
是的。不要想、不去想…
不想。
「啊,你來了!…怎麼又是一臉不高興?」前邊傳來愉悅而慣習的話語與嗓音,飛影愕了下;
爾後,情緒複雜地、如木偶般踟躕著緩緩轉過頭,迎向印象中那張始終溫可柔魅的面顏。
然而藏馬卻笑得很自在,似身受涼風輕拂過的舒爽。
「你一直在這裡?」〝怪不得那些人會失去記憶…〞
飛影隨口問著,並自己給了一個答案與解釋;
不然,兩人僵持下也不知該如何打破此種膠著。
「我知道你會來。」〝因為,是我迫你前來的。〞並沒正面回答火妖的疑問;
狐狸倒是走了近前,雙手交叉著,似終於下定決心、準備孤注一擲的賭徒。
「說真的,我從沒有想過〝施捨你〞的念頭;」
垂了首,緋朱的海洋掩蓋住藏馬的神情;飛影死盯著眼前來人,一語不發。
「然後,那些〝不確定〞,只是我對你給我的〝特權〞與我自身感受所衝擊的產物;」
「…或許吧,這就是讓我回魔界找你的原因:跟那些專騙人的童話故事中的主角一樣倒楣。…也就是說,即使還是有點迷惘,但我可能真的…」
「呿。」突地,一句森冷的截斷。
「飛影?」青綠的翡翠遽然挪向闇絳深瞳,欲擷取絲毫柔軟注視。
但火妖的目光依舊冷寂,毫無暖意可言。
「你廢話夠了沒?」
<待續>
後記:
煩惱。心想究竟要給個什麼樣的結局…(再嘆)v_v||||
若根據文中並列的《沙與蚌》來參照,這收尾應該不會太糟?雖說可以動個「互相對比、彼此相反」的耍賴(?)手法。
唔,再說吧。反正也還沒寫完…
〝嚴肅提昇無聊的價值。〞嗯,蠻吊詭的語句。
2001/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