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攣.上
樿
杏色彎月流轉半弧眉眼,追隨於灰藍簇擁這泓海洋迷靛。
應該是寂寥的呢!如此連星河都眠死於幽孤的陸棚平原一角;
鮮黃海葵叢的隅邊卻傳來細碎聒噪:
一粒沙,倨傲地對蚌宣讀自我價值--
「若任我在你心底駐紮,不久你將發現,自己會成為富豪:將身懷比阿波羅之女們的眼淚都比不上的稀世珍寶。」
蚌,懶懶地睜眼、吐氣,呼出的水流險些將那粒沙捲出已知的世界之外。
「嘿…我並不像表面上所見的那樣具有包容性;若你來,我會極盡所能地攆你出去。」
「但我將提昇並增厚你的生命意義!」
微渺的細沙急急道稱,唯恐無人不知似地。
「可,那讓我不舒服。」驕縱而直接地點出問題重心。
「…你的存在間接使我受傷,所以我並不想。」
∼∼∼∼∼∼∼
飛影端坐於窗櫺,神情嚴正地讓整個都市都為之屏息。
「我有話要對你說…」
然後,接下來的,很簡單明瞭的字元建構句,卻讓狐狸的思緒硬是停擺了一兩秒。
「……呃,那個…你是不是童話故事聽太多?」
「什麼?」不懂對方的語意,火色的冰焰看來將灼傷人似的。
「童話故事啊!」
略定息下來後,不吝地泛開如夜霧雅致的謎題之笑,藏馬低低嘲弄眼前人。
「…在那些故事模式中,王子與公主總有種定會彼此相愛的義務與責任--看來似乎理所當然;可,我們呢?」
「在現實中,你會以為,我有這種〝非得愛上你〞的負擔嗎?」
寶石般的冰綠結晶於剎那間膠固了赤紅緋焰,而靈媚月光必也凍住了有那麼一些時。
「哼,你是不需要勉強。」
隨口應答著,火妖臉上不但沒有未遂心願的落寞,反倒帶著些〝我早知如此〞的從容以及…
…一抹詭異的邪氣。…邪氣?
「不過,我賦予你一項特權--…」
「嗯?」
「…--〝包容我,讓我愛你〞…直到…你終於發現你真的要我的那一天……」
說著,移步上前,飛影拉扯住藏馬的鬢髮,吻他。
狐狸沒有嘗試抵抗,卻還有種無所謂的輕佻溢於其表。
「呵…你!果真是自負的傢伙!」
「哼,蒙你賞識。」
如此的對話過後,那夜,一掛中天皓月將世界修飾得近似恐怖的完滿;
而朱艷的髮絲便迷眩于這過度而莫名的奇異虛幻中,翻纏環繞著那隻火妖,並引領著他要了自己。
〝愚蠢……。〞
在情慾堆疊滿漲的緋紅瞳孔裡,狐狸驚異地發現裡頭有雙半瞇金眸對自己閃著狠狠的、戲謔嘲諷似的流光。
於確知那眼神果真是根源於己身的時候,藏馬的嘴角略了一曲淡而無味的旋律;
……像在笑。
〝愚蠢!!〞
*
匆然滑舞而行的晶鱗,大睜圓眼隨腮蓋起伏而略略鼓動;
清教徒似地、苦行僧似地,一群群地叢結聚合地往那遼遠的彼方朝聖參拜而去;
牠們始終死守著千百年來的規條,總以不擾攪寧靜的悠閒國度為優先。
真是好教養!
「你不能〝不想〞,這全是子虛烏有的緣分將我倆牽扯在一起。」
正說著,一陣河流似的推力將沙送入了那蓋神秘中,它深深地探進蚌的柔軟。
而隨著那股刺膚之感,蚌狠狠地嗆了幾次大大的噴嚏。
不久,終於由靜默而肅止,蚌只能隱然隨著時間流逝而寧息情緒不平。
「唉…為什麼是我?」看似接受了的臣服,卻依然無奈的語氣。
「因為我是我,你是你…」被包覆的沙輕輕而溫柔地說。
「……命運挑上我;我選中你…」
「因此,我不再是我,而你也不單單僅只有你…」
映射著月光,水影于頂天不住地浮旋沉淪,蚌緊緊地闔上了口,再不說話。
當然,這並不代表牠就此屈從。
∼∼∼∼∼∼∼
〝的確是愚蠢的笨蛋!〞於氣急敗壞地奔往闊別多時的人間界,浮現於飛影心上的只有恨恨的咒罵。
那隻該死的狐狸!!
「我…能〝被停權〞…」
「〝被停權〞…一陣子吧?」
「呃…什麼?」眼簾開啟,便見成雙的玲瓏黠目閃爍青翡光彩。
「……你…這是在懇求嗎?」稍稍清醒後,飛影好笑地凝著眼前薄被半掩的玉人。
「喂,別得寸進尺…」臉色微慍,狐狸圍起被轉過了身。
「我可有拒絕你的權利。」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
藏馬沒作聲。
最後,翠華流媚著重又回到焰火的視線領域。
「一些…不確定因素…」此時,藏馬疏清如梅的容姿看來像是沾滿了雪羽,而嗓子也結成霜柱。
「…我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震懾於狐狸聲線的銳利,又或許連飛影自身也有那麼些不確定;
總之,在應允藏馬所要求的時限--一陣子--之後,這位忌子差點要為當時所見剜去自己雙眼,以此作為絕對的殷鑑,以此作為判斷錯誤的代價:
不敢相信!他的…狐狸竟和幽助手挽著手,出雙入對!
但已發生了即為事實;扭轉無用,自欺無用。
直至被幽助告知後的如今,才驚覺原來這一切全是藏馬所佈下的棋局,所撒出的謊言與欺騙;
換言之,自己被耍了!
真蠢!不是?!
疾馳的盡頭將止於一扇窗,而報復與解脫隱於窗葉開啟的瞬間;它們結伴著對飛影招引喚呼,猶如鬼魅。
*
〝為了什麼呢?…究竟是……〞
斜倚著桌,藏馬手上轉著一紙訃聞。
「去找她吧!」
忽然間吐出這樣一句話,不禁讓幽助驚訝地往那超脫凡塵的面容探去。
「螢子將會在魔界轉生。」
「…我從小閻王那兒套來的情報。」
悠然展露的一個笑,一個讓幽助望了近六十年都不曾厭膩過、亦從未明瞭過的謎般微笑。
「……這幾十年來我和你之間不都在做戲嗎?…都只是為了閃避我們心底的那個人……」
說著說著,藏馬輕吁了些許嘆息。
「噯,走吧…一個好男人不該老是讓女孩子主動的喔!」
推推已呈呆然的幽助,狐狸作出讓對方尋求新生的示意。
〝為什麼呢?…利用幽助,疏遠飛影;然後,自己呢?…〞
〝…繼續逃避下去??……〞
藏馬無趣地將訃聞揉成團,隨手拋至房間一角。
「愚蠢。」
一股熟悉的力量如牽牛花地使脖頸向窗,熾熱而霸氣的,冰寒卻流動的;
而靨容反射性地撐起歡迎的篙,藏馬划出醇美的痕跡以迎向窗前一襲玄黑。
「你來了。…怎麼,滿臉不高興?」
「…我有高興的理由嗎?」
極為粗魯地,飛影緊緊握住狐狸的下頷,雙掌環扣著將那張人類臉孔推向自己。
「騙了我那麼久……」
不料藏馬根本無視於對方充滿殺意的手,只顧著堆出甜美,而極深的笑顏甚至還延著上了火妖的臉頰;
輕之又淡地熨了個親吻。
而原先闇紅的冰晶頓時散了形,融化成兩淵絳色;
即便如此,卻依舊不帶溫柔而猶如地獄血池般暴漲怒吼,一副直想將對方溺斃其中的鷙傲。
那是恨意。那是怨忿。
來自於執著。
「你施捨我?!」猛地,飛影推開懷中人兒,凋紅的髮絲如落櫻般佈了遍地。
「是又如何?而不是…又怎樣?」
「……只是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
狐狸撐著起了身,凌亂的瀏海遮掩不住那對看來傷淒的綠眼珠。
「…為什麼…非得這樣想不可呢?」
如呢喃咒語的昏懵,藏馬囈著逼近飛影身畔。
忽然間,一股無法忍受的情緒盈滿飛影整個腦海,心裡只想著要離開,要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僅因畏怯。
害怕。他恐懼這樣的狐狸。
一把拍開藏馬伸來的手,不知所以的火妖連忙奪窗而出,宛若遭良心追逐的慌張。
「飛影,為…什麼呢?…」
久久,藏馬靠在窗沿,仰看著寂寥天空--毫無半絲雲朵綴補的。
〝…就因為,我是個如此自私自利的傢伙?〞
<待續>
後記:
人懶,倦怠,就連天光大好都不知享受的;直到病得快死了也才懂得珍惜…(胡說些啥?)
而這篇越到後頭,越不清楚哪些才是自己想表達的了。(嘆)
不過,經由藥物的〝定神指導〞下所成的這篇,看來應是十分地安和寧謐吧!
(就是悶啦。)^^||||
200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