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的項鍊 4

 

火漾

「藏馬,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他踩著有節奏的步伐靠近我,倏地,不容分說地賞了我一巴掌。
…我從未看過…這樣軟弱的藏馬,他無力地撲臥在我身上。
「徒然…難道我做的一切都只是白費工夫?無論我如何渴求,你還是決定要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罪過嗎?」帶著悲哀,與絕望的口氣,藏馬低喃。
那是我最喜歡的體溫啊…雖然髮色不再是亮眼的銀白,體態也不似以往的結實;雖然遮蔽眼前的是一片嫣紅,懷抱也較為圓潤…是同一個人啊…是我判對他是藏馬的不是視覺上的感受,也不是強大的妖氣。而是…身體的直覺,全身上下強烈的感覺,沒錯,他就是藏馬。
「我不要放你走了…再也不要。黑夜鳥的生命,是我的啊…」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藏馬還是這麼說。
「小閻王呢?他答應我的事呢?」
「藏馬,是我要他別跟來的。…要是他無法做到與你承諾的約定,一定…」
「說實在的,你就是不想讓他人為你勞碌。」
對於藏馬的責備,我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利用別人這件事,即使犧牲了那些人的性命,我也不會後悔。只要為了我想得到的東西,就算死光了所有人,也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黃說過的話語此時在腦中迴響。他責怪我說,既然目的只有一個,就不要假惺惺地裝善良,為了所希望的,即使利用也無所謂。
“重要的是目的,我是因為想幫助藏馬才利用別人的,這點不是和你一樣?為什麼對藏馬付出?”
“我是因為藏馬是我的生命,是我的指標。如果他有了萬一,無所適從的感覺可不好。”
“是嗎?真膚淺。難道你存在的價值就如此被束縛嗎?”
“別說我了!你自己呢?你不也每次都為藏馬拼命?”
“我和你不同。我的原因是愛,我愛藏馬。…不過,像你這種人偶,是不會懂的。”
平時莽撞的黃泉,只有在那時有著高深莫測的眼睛。
「黃泉說,他愛你。我欺騙他說你只是我的任務,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我…」

昨晚的情事使藏馬起得很晚。有點發燒,美麗的臉孔皺在一起。
「嗯…」
每一次的翻身都令我緊張無比:要是被討厭該怎麼辦?昨天幾乎是硬來的動作,任誰都不會喜歡吧? …害怕藏馬的清醒,拿著毛巾的手在發抖。
「黑夜鳥,早啊。」藏馬有起無力地說,水汪汪地大眼眨啊眨的。
「早…」身子順著藏馬的手伏上眼前的麗人,覺得藏馬身上有股甜膩的香氣,有如母親的懷抱。
「黑夜鳥,昨天的事,謝謝你。」藏馬的聲音,好可愛。
「我才是呢,謝謝你原諒我。」我抬起身子注視蜂蜜色的眼睛。
「原諒?」
「你一定很討厭粗暴地被對待吧?自私又殘酷…」我突然停了下來,想到這樣爭吵一點意義也沒有。重要的是藏馬的身體。於是我問:「我並沒有因此把自己當作雄性體,可是…身體…還好嗎?站得起來嗎?痛嗎?」
藏馬微笑,說:「黑夜鳥就是喜歡白操心,我好得很呢!」
像是要做給我看的起床動作失敗了,失去平衡的藏馬摔在我身上,我們雙雙撲倒在地上。
藏馬紅嫩的嘴唇吸引了我的視線,“想要他”的慾望之川在我體內流動。整個人,包括心臟,都合而為一了。不自覺地,雙手環抱著藏馬的腰部。
「黑夜鳥,起來了啦…」
摟住他的我並沒有聽話。
又是,每次都這麼任性…
「藏馬,其他的事都處理好了,所以就維持這個樣子。」
「好吧!難得你會對我有所要求。」
然後,我們就一齊躺在木製的地板上,分享彼此的體溫。
“族長和迦葉現在在一起嗎?”
“是的。他們應該是和我們一樣,享受著幸福的溫度。”
“是吧…其實我知道自己不是迦葉的親生兒子。但是這麼多年來,連她到底跟我是什麼關係,我都搞混了。像是媽媽,又像是姊姊,也像是朋友…”
“不可動搖的是,迦葉是我們的家人。”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更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
!?難不成你和我遠走也是因為…就為了讓迦葉和族長在一起?族長才是你主要的原因嗎?
“爸爸其實很辛苦,因為自古以來從來沒有過父子繼任的事。”
“昹是你爸爸!?”
“是啊!那時候剛好你因為血月的事變得很奇怪,我就順便想到他們。走了倒好…”
藏馬乾脆地回答。釋懷。

刺眼的陽光,淡藍的天空,高山流水,兒時懷鄉。藏馬和我一樣,要離別了,而且,是永遠。
「我要報仇。」倚著木樁而立的他這麼說。
在說這句話之前的悲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明確的目標。
「你和我在一起嗎?」
問是這麼問,我知道藏馬希望我留下又不願波及到我的心情。
「當然!」就算你要我離開,我也會躲在一旁看的,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藏馬笑了…笑得好燦爛。

自此之後,他就再也不依賴我了。
妖人之所以襲擊妖狐族,是不具有道理的。只是突變,變得強大,而粗暴。
看藏馬認真的表情,我說不出魔族中最強大的族群是不可能被一小群突變種擊敗的。如果跟藏馬說是化妖劑的緣故,會不會太自負?
時間一日一日地過去了。與藏馬交手的人越來越多,死去的人數也不斷地增加。夜間…也越來越冷了。
「藏馬,你還愛我嗎?」
不愛我也沒關係,你還需要我嗎?
「依你現在的實力,誰都不是你的敵手,即使…是族長,抑或是妖人。」
「這個給你。」
藏馬遞給我一條項鍊,墜上是一塊像我的眼淚\\\的寶石。
「它叫做‘血淚\\\’。」
血淚\\\,傳說中的寶石,這可能是件最值得寶貝的寶貝,比冰淚\\\石還有價值。
「你要把這個給我?這可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寶物啊!」
我驚訝,驚訝於手中的事實。這是,想將我買著的證據?是有著不許\\\分開的涵義嗎?
「好,久永遠不要分開吧!我是跟定你了,藏馬。」
「傻瓜…」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怎樣才能徹底地表達內心的感動。我抱住了藏馬,想讓心中想的由接觸的肌膚傳給藏馬。我要回去的‘家’,一定是有你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在黑夜鳥的身邊,就覺得心安。」
不行了…
「我…想永遠和藏馬,永遠、永遠、永遠在一起。想要和藏馬躺在草坡上看夕陽。還有…幫藏馬做飯。這些…會不會不合情理?」
「還好。但是嘛…不要說得好像我什麼都不會似的,我•會•煎•蛋。」
自迦葉逝去後愈不善表達的我們,之所以還能像這樣互相溝通,一定是因為我們的心還在一起吧!?
一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很開心。
我和藏馬在一起的理由,不是因為我們需要,而是因為我們需求。
「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死也不會把它讓給任何人!」
我會相信現有的一切,並不是件沒有道理的事。

冬天,該是冬眠時期,一片白皚皚的雪,把樹木都染白了。土地也是,凍得都不能生芽了。其實,狐狸也應該躲藏的,但我身旁的那一位卻不同。
原本就適合在雪地裡生活的藏馬比平常更為活躍了,沒有一個人可以逃出藏馬的視線。
「雖然我很好躲藏,但是黑夜鳥太明顯了。你的皮膚比我的還白皙,乾脆改變一下造型如何?」
「將頭髮剃光,翅膀染白嗎?」
「也不是不可以啦…可是這樣就可惜了黑夜鳥一頭漂亮的頭髮了。」
一天,藏馬抓著我背上的東西,邊玩邊說。我想他是說著玩的。
最近它們常感到寒冷,不知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這股寒冷和因寒冷所帶來的痛處讓我感到害怕,害怕像惡夢一樣蠶食我的理性。有時會難受得想狂叫,想要摧毀身旁的一切。
週遭沒有遮蔽物代表的不是自身的危險,而是迫害者的無所遁隱。其實,這才是安全。但是我不能,為我有藏馬。
「黑夜鳥,我們承受得了嗎?」
藏馬的詢問使我回過神來,才發現空氣中有一絲香味,伴著腐臭。
「藏馬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那,走吧!」
這就是藏馬對我的力量的評價,和他一樣強?我很感謝他對我的信任。
於是,我們逐步漸進前往化妖劑傳出的所在。
「藏馬,我常常在想一件事…」
「嗯?」
越發濃郁的暈眩讓我克制不了地說出這件事。我想,這大概是我的不繼。
「究竟是我真的有這種實力,還是藏馬高估了我。」事實上,我是軟弱,而且多疑的。
「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黑夜鳥,可以問嗎?」
「嗯…」
「究竟是我真的有這種實力,還是黑夜鳥將我神話了。」
一樣的問題,一樣的詢問方式。是不是也有一樣的信賴?
「這個…我…」我不知道。
「到了!」
月光下有一個人影。和我同色的頭髮留至肩,有著銳利的眼睛。斜斜的,眼尾往上吊,是一副野獸補獵中的眼睛。他腳底下踩著屍體,已經有部分被溶蝕。
「竟然敢偷襲我!」男人踹著腳下的腐屍。
一個人…一個人打敗了持有化妖劑的妖人族群。我看到藏馬的雙眸發出殘虐的光芒。我們想的沒有不同。
「還害我灼傷了,真可惡!啊…」男人似乎看到我們,踩著不規則排列的屍首向我們過來。
「性子倒挺急的!」看著藏馬悠哉的樣子,心情也跟著放鬆。
「還有殘黨嗎!?」男人怒火沖冠,架勢全沒了。現在的他已被化妖劑迷惑,成為狠鬥中的一角。
對著我們攻擊的腿被我們很輕易地閃開。
程度只有如此嗎?妖人集團變弱了?我和藏馬冷眼看著男人飛向原本在我們身後的一灘化妖劑。或者,是藏馬阻止我救助他。
男人蜻蜓點水似的巧躍過化妖劑,卻進入了另一灘。
那時他確實是完好的,但下一瞬間卻單腳跪在地上,膝上全沾滿了噁心的濃稠液體,那刺耳的吱吱聲頓時響起。
「啊──」慘叫聲令人不悅,也令人反胃。男人不只膝上,他的腿上也滿是血和傷口,深可見骨。
「黑夜鳥,他能撐多久?」
「不用藥的話,約莫半個小時毒就會蔓延到心臟。尤其他又這麼活碰亂跳,大概會更快。」
聽男人的喘息聲,大概十分鐘吧!?
藏馬陷入了沉思,他欲知道事實,但仍沉著應事。
「就算不救這個傢伙,這片土地也不能放著不管吧!」
「我有話要問他。」意思就是男人必須活著。
命令下達的同時,動作也開始。剎那間,空氣變得清靜。男人的傷口也由紫色轉變成血紅。
「體內可能還有殘留,把這個吃了吧!」
男人強忍著痛,別開了頭。
「你不想活命嗎?」
我預見他將我放在他面前的手撥開,然後倒落在地上。頃刻,一道濕滑劃過我的手掌心,男人舔去了手中的藥丸。“咕嚕”一聲。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黑─夜鳥─”握聽見藏馬呼喚我的聲,他已經跑得大老遠了。
「那麼,再見了!」
倏地奔回藏馬所在的地方,這時,我彷彿聽見了。
“我─是─黃─泉─”
聲音在山谷中迴響,被驚嚇的山鳥飛滿了整個天空。
頓時成為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