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的項鍊 3上

火漾

因為我是看著血、淚\出生的，所以我的淚\也是刺眼的血色。化為肉泥的同伴們的諸多感情，發洩在
我的淚\之中。而我自己，再哭不出來的每一個夜晚，因為痛苦吶喊，深深地傷了自己。命運的齒輪
，即使沾上鮮血，仍不為生鏽而怠惰。我的身體中有發鏽的鐘擺\，每當它晃動不安，我就能感受到
胸口在淌血。或許\，這就是我的淚\吧？…

隨著閻王門的距離減短，光變得強大。有種錯覺使我看見了迦葉的手，從光明往黑暗伸，試圖解救
我們的手，然後，自死亡，我因此而得救。這種感覺好真，然而，卻不是事實。
「而且，在那之後，也沒有任何可以救助、提攜的手了啊！」自言自語中，壯觀的門已然佇立在眼
前。推開它，嘰嘰嘰的聲音，是老舊的門的抱怨。
失去拉自己一把的手，就必須自己站起來，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啊！可是，我懷疑，無心的人，有
什麼站起來的理由？
閻羅王龐大的身軀和椅子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是…

之後好像…，昏過去的不是藏馬或迦葉，是我。
醒來時同一張床上，藏馬一如往常炙熱的體溫，緊靠在我的胸口上。銀色如蠶絲柔軟的髮，在我頸
部騷動。美麗姣好的臉蛋，微啟的雙唇，節奏平穩的呼吸，一切都讓我感到溫馨…
接下來的整個冬天迦葉不肯放我們出家門一步，族長也頻頻拜訪。﹝當然，除了探望藏馬之外，也
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迦葉囉！﹞…我深刻了解到藏馬對妖狐一族的重要，否則，不過是小小的男狐
，為何族長會如此大費周章。我確信藏馬會是下一任的族長。
「藏馬，你知道自己會成為下任的族長嗎？」
「知道？當然不知道！因為我知道我不要成為族長的接替人。」
「你不願意？」
藏馬輕笑，被金黃色的瞳孔注視是我的專利。

「我的眼睛的顏色，…這才是我當上族長的理由。只不過是基因突變罷！」
其實我也知道啦…藏馬對頭銜這一件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想做的事，跟他的長相和能力完全搭不
到邊的。藏馬希望自己的未來，可以到人界當個小小的公務員，悠閒地過生活。
到人界後，你還會陪著我嗎？…藏馬曾經那麼問我。
「所以說，族長它可就白費心思囉！可憐的老小孩。」
不管到哪裡，或者你做些什麼，我都會陪伴你的。變成風的時候，我也會同行喲！…我回答。
「昹還可以活很久呢，黑夜鳥。不要叫他老小孩啦！」明明自己忍笑忍得那麼痛苦，哪還有資格說
教啊？…我還是能夠接受。
因為是藏馬嘛…
順帶一提，昹是族長的名字。
和藏馬在一起的時光，即使不能出遊，依舊十分愉悅。

「你旁邊那傢伙就是你的獵物嗎？藏馬。」
「真遜啊，為什麼不把他殺了呢？」
「該不會…他那邊把你搞得很爽吧？」
「你們…」
「黑夜鳥！」
在果菜市場中碰到幾個等級不高的妖狐。妖狐也是有分等級的，就像其他所有妖怪一樣。
最高級的是帶有金黃色瞳孔的銀色妖狐。接下來依序是紫色、棕色，最後是紅黃藍綠這四個三原色
﹝光的三原色和色彩的三原色﹞。妖狐沒有黑色，即使是突變也不可能有，因為在他們看來，黑色
是種不堪入目的骯髒顏色。
憑藏馬的實力，不用花一根小拇指的力氣就勝了吧？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動手。
「那種不入流的妖怪，你還高高興興地把他拿來當隨縱啊？真不可思議哦，我們下任的族長！」
「哈！說的對！」
「住口！你們這群低下的小丑！」一直忍氣吞聲的藏馬開口了，憤怒的程度不是一般爾爾，而是漫
出殺氣。
「惱羞成怒了？」
「肚量怎麼會這麼小呢？」
「真兇啊…」那幾個不怕死的低級妖狐毫無危機意識地刺激藏馬。一群笨蛋…
「喂！藏馬旁邊的那個骯髒傢伙，你有沒有種啊！我們想知道你怎麼把我們偉大的下任族長弄得舒
舒服服的！我們下次也好把妞啊！」
「喂……」藏馬發出靜靜的怒意，臉孔扭曲得嚴重，表情就像…一隻地獄來的厲鬼。他慢條斯理地
說：「…你們要是膽敢再說一句、不、一個字，來汙辱黑夜鳥。小心低賤的你們的那幾顆沒有容量
的腦袋，我修正，是塞滿腐肉的頭骨。我絕對…不只讓他找不到主人那麼簡單。」
「……」
「聽到了就滾！」藏馬威嚇道，持續往前走。我提起菜籃，跟了上去，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呢！
可是這麼認為，卻是錯誤的。世界上就是有那種笨蛋，什麼都步行只有神經粗得厲害，連別人的警
告都聽不懂。
「你別走啊！這位黑老兄還未教我們呢！」
白痴就是白痴，再怎麼高等的生物中還是會有白痴存在。
耳邊的氣氛變了，在那一秒間，肉食性植物已經飛向四人，四個人完全無法動彈。
〝不會還愛逞強…〞在心中滴咕得同一時間，我把鐮刀擲出。攻勢簡單被破除了，這當然是因為藏
馬的目的只是嚇嚇他們而已。但流血總是不好的，而為了阻止流血而將菜籃丟在地上更是不對。
藏馬低哼一聲，彎下身撿起落在地上的蔬果。
「你們！」我指向那四個已經嚇破膽變成原形的妖狐，說：「有興趣知道的話，要不要親自來試試
啊？」
拋下目瞪口呆的他們，我低下身幫忙藏馬。藏馬邊拾邊道：「黑夜鳥，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油
腔滑調的了？好的不學去學那種無聊的事…」
其實，我喜歡藏馬的囉唆。因為…我是特別的啊！
「哦…我明白了！看來被弄得很爽的不是藏馬你啊──黑兄，你是被藏馬的花蕊迷住了吧？他那裡
是不是很柔軟啊？何必呢，妖狐族美女一向多如草芥，藏馬再有姿色也…」
那隻泥土色澤的妖狐應聲倒地，大量的鮮血飛舞在他身邊。消失的頭顱真的成了一塊腐肉。
我…殺了他…？
那時腦中充塞著殺戮之氣，我不允許\任何人笑話藏馬…
一直不希望鬧事的，可是真正牽扯到藏馬的事，我又忍不住，我還是…
藏馬玉白的手挽住我的手臂，將我帶離現場。
是不是不能在待在藏馬身邊了…？好沮喪…
路人也不將我攔下，也不看我一眼，也不會泥土色的妖狐收屍…
「沒事的，黑夜鳥，沒事了。他們先來挑釁的話誰也不會責怪你…」藏馬輕咬我的耳朵，彷彿在安
慰我。我們之間的肢體語言特別多，因為我們都明白擁抱比千百句中聽的話溫柔得多了…

那頓美味的晚餐\，我食不知味。之所以知道那是頓美味的晚餐\，是因為是迦葉煮的。兩人都吃得很
少，連迦葉都替我們著急。

是血紅色的圓月啊…那圓染血的能源球，我記起它的存在。
是因為我的手沒有膽量舉起，我才會有別於同族的命運。和山隱同居、和藏馬相識，完全…要感謝
我這種害怕的心情。
「嗜血的月亮嘛…」我也好想知道，寧可犧牲生命也要將圓月染艷的同族們的想法。我想嘗試…在
結束自己短短的生命後，他們得到了什麼樣的世界？
艷月將草坡映成一片妖紅，我試著…雙臂像鉛塊一樣重，雙腿像被綁住的木棍，雙翅展不開，被某
種力量束縛。
啊…無刺的藤蔓小心翼翼地縛住我的羽翼。是藏馬！
「黑夜鳥，你說過要陪我的！不論我到魔界的何處，還是人界，還是靈界或冥界，你答應過的！」
可是藏馬啊…我只是個在妖狐族間不受歡迎的人啊…被擦不掉的血沾染的低級妖怪，是不配留在你
身邊的啊…
「今天…你為了保護我而跟同伴們起了爭執…」
「…他們才不是同伴呢！只是有相似的ＤＮＡ罷了！」
「我的心中啊…一直有這個質疑。我夠不夠資格陪著你？即使我想，留在族群中的話，只會害藏馬
你被閒言閒語而已。在藏馬傷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我都無能為力啊！」
「黑夜鳥，今天你為了我動手了…」
「對不起！我怨恨這樣的自己…山隱那時也是…從一開始到現在，被救的都是我，被關懷的也是。
我，甚至不敢以性命來保護我所愛的人…嗚…」
是啊…山隱要不是因為不聽話，也不會這樣死掉啊…如果我耐注意時間的脾氣、不逞一時之強的話
，如果我乖乖聽話、躲在簾幕後的話，山隱縱使被拳打腳踢，也命不致死啊！憑山隱，再嚴重不過
也是扭到手罷，不是嗎？…耐不住性子的是我，想就山隱卻害他為我喪命…藏馬也是。
我只要無視於他們一直線走過去，也就不會給藏馬添麻煩了…
「黑夜鳥，不要哭…」
「嗚…」屏息接近的是一個濃密的吻，藏馬用他柔軟而濕潤的舌愛撫我的口腔…明明只限於口內，
卻覺得心傷被柔柔地舔舐。
這十幾秒鐘比一世紀還九，雙方回應著彼此，誰也不肯先讓步。
「呼…」
結束的一點也不馬虎，互相摩蹭對方的嘴角，吸取溢出的透明液體。
「黑夜鳥…你覺得怎麼漾都好，可是我就是要這樣的黑夜鳥！我就是要黑夜鳥忘了山隱，只讓我一
個人獨占。在此之前，我是不會放開黑夜鳥的！」
僅限於朋友，我知道這僅限於朋友。
「…忘了山隱，我做不到…可是，我也想被藏馬獨占…」
像這樣，只有我們倆，一同沉睡在森林中，依偎著好友的懷抱。
「但是，這不可能吧？因為藏馬是下屆族長啊！不是嗎？」
藏馬無聲無息，正當我一探他是否睡著時，只見藏馬看著那圓誘人的紅。他喃喃自語道：「你不願
待在這裡吧，黑夜鳥…那，我們往月亮的方向走吧…」
「藏馬！不要這樣看它！它只會害你。」
「可是黑夜鳥想知道飛蛾撲火的滋味吧？所以我也要。」藏馬什麼都不用說。
這不是遊戲啊…我說不出這句話。

隔天藏馬就擬好了計劃。他不是行動派，思考層面總是別人的三倍。這次也是應該不例外一樣，他
必定事先就做好了打算。
「原來你已經有預謀了？」
「誰啊？誰有預謀？」
「你啊！竟然瞞著我偷偷作這種決定！好過分！」
「飛蛾撲火需要有決定嗎？」
在我扣住他的手的位置─正後方，我明白了一件事。難怪他的語氣中帶有不安的因子，是為了我啊
…謹慎的藏馬為了渴望狂野的我而調亂自己的步調…而我渾然不覺是為了我。
「現在我說不要去，你也不會聽吧？」
「這是當然，因為我要去。而你在我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相信我！」
嘟起的嘴，我知道外觀的青澀下他有多麼火熱…也知道他有多麼細緻。
被藏馬對著微笑也是我的專利，誰也得不到。
我們這份超越友情的友情，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是永遠吧！

想要尋找追從的，是那輪血色的明月，沒有理由，為想得到而得到。
藏馬說…對我說：再多鮮血的手，黑夜鳥，只要有水和這個，就可以洗乾淨了！
藏馬丟了一塊肥皂給我。
黑色的衣裝看不出血色，但是觸感就是不同。
『難不成還要我幫你洗？快點啦，不是要趕路嗎？』
『是，藏馬〝大人〞！』

看來對烹飪十分拿手的藏馬，意外地連燒開水都不會。…只好凡是靠我來囉。
『如果藏馬〝嫁不出去〞的話，都是因為迦葉太寵藏馬的緣故！』
『好好吃…』藏馬毫無形象地大口吃大口喝，要是那些藏馬迷看到這幕景，八成嚇得花容失色。
滿嘴的油漬、滿口的食物把雙頰塞得鼓鼓的，像個孩子似的。
裝成成熟…在迦葉面前也褪不掉的皮，卻把真實暴露在我面前…我是特別的？如果是的話，我將是
何等幸福…

『哪，黑夜鳥。我…很喜歡看不見五指的黑色夜晚。…』一夜，藏馬靠著我，懶洋洋地說。
『藏馬？…你不必特地安慰我啦！我才不在意他們說的話呢！只是，他們如果敢污衊藏馬，我絕對
不會饒過他們…』
雙拳緊握，我是下了必死的決心。…然後呢？就一時衝動把族人殺了？
『我也是…要是黑夜鳥感到難處，都是我的錯。因為是我把黑夜鳥帶進來的。』
『怎麼會呢？是藏馬我才活著的…』
『活著不快樂還不如死了算。』
『…』
『在晚上，雖然狐狸的眼睛可以在晚間捕捉微小的光線，但是如果沒有光線…』
不打擾藏馬的思緒，我不能開口，因為藏馬此時是如此地憂愁。
『我們看不見的，是一切。可是黑夜鳥，你的頭髮雖然如黑絲絨般地融入黑暗，但雙臂卻永遠在身
後支持我。…我的結論就是…既然你覺得你的生命是我讓給你的，你就把一生空下來，陪我。』

那之後我們的旅程沒有在出現鮮紅的月，那個我們想要追尋的目標。沒有出現，我們卻不是輕易放
棄之徒…旅程也一直繼續下去…